“我不想让白钟家就这样停摆在我手上,我想要把这份事业继承下去。就算是女生也没关系。如果继承家业能让大家都得到幸福,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直斗抬起头正视着他,仿佛理所当然地,脸上一丝迷惘都没有。他被她的坚定所震动,一时间没有言语。
从一开始他就有种隐隐的预感,直斗跟他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而这种念头现在正如同一个刚发动了的马达,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与她,确实不处于一个世界。她经营的是自己的头脑。她拥有独一无二的头脑和白钟的姓氏,所以继承人必须是她。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她站在离自己十分遥远的地方,将来会站得更远。曾经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但未来的他们不会在同一个世界当中。
但是,如果她要继承家业的话,那么她毕业后就会离开此地了吧。
“那你……毕业后打算去哪里?”完二沙哑着嗓子,感觉声带并不属于自己。
“嗯……会因职业的需求来回走动。不过,大概会是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吧。”
她飘渺的视线投向远方,完二看不透她仿佛被雾色遮掩的眼睛里面蕴藏了什么。她回归到他所不认识的那个她。那一刻她仿佛置身于远方,不在此地。
——而那个地方,不允许我的前往。
昔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担忧,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它具象化成一道透明的壁障,把两个人隔在两边。
心底的yīn影悄悄地钻了出来,用讥讽的语调在耳边说个不停。
(哎呀,结果你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哦~)
……啰嗦。
(现在就是传说中的最差时机吧?你要现在告白吗?但是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或许你一辈子也没机会了哦?)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你现在又在犹豫什么?是想要放弃吗?)
……
(你要放弃吗,胆小鬼完二。)
shadow谴责的声音在脑海里回dàng着,如同丝线般勒紧了心脏。
……你懂什么。
(哈?)
你懂什么——我当然是——不想放弃啊!!!!
但是啊……但是——
“抱歉,会很寂寞吧。再过四个月就要分开了。”直斗回过头看着他,冷风chuī乱了她额前的短发,遮住她正在微笑的眼眸。
“……是啊,你这家伙,真是决定得太突然了。”
“说的也是,我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她有些黯然地垂下眼。“抱歉,本来巽君还说要跟我去同一所大学呢。也许没法成真了,那个愿望。”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而且那本来就只是个愿望而已啦。我也知道我的成绩……呃,不提也罢。”
“不过,巽君不放弃再努力一下的话,成绩一定可以上专门学校的。我觉得服装设计制作之类的专业,不是更适合你吗?”
“哦,这倒也是。”
“我相信巽君一定没问题的。……对了,是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少女的脸上焕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泽。曾几何时他被她皎洁的面容深深吸引,心中生出纯粹而剧烈的爱恋。但现在却苦苦挣扎着,努力要从这场幻觉中拔出来。
“哦,那个啊——”
熟悉的碎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她失踪后的小镇。那样荒芜。得知她是女生的反应。文化祭上的选美比赛。温泉旅馆里小小的误会。初诣。冬季的滑雪场。冬日里燃尽的花火。分班的花名册。夏季的海边,海水湿了裙摆。清晨神社的两人参拜。泳装与失血过多的自己。夏日里的流萤。放学后铺满夕阳的排练教室。低低呢喃的节拍,笨拙的舞步。温热的掌心。第一次换上礼服的惊艳。耐心替自己讲解习题的侧脸。雷雨天里颤抖的娇小身躯。
——哪一段都是无法轻易抛弃的回忆。
它们存在于记忆的纵深处,淡淡喧嚣,不断地让他想起来为什么会喜欢她。
他那么喜欢她,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是,这样是不够的。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她要去的地方,是能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的场所。而以他的脚程难以抵达。
倘若真与她告白了,又会如何呢?
她会很惊讶。然后会露出为难的表情吧。这是当然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关于自己的事吧。就这样贸贸然告白了,只会让她难堪。但是,因为她是温柔的人,所以会让他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吧。
他不想让她为难。准确地说,他根本不想得知那个回答。他怕。怕极了。突如其来的恐惧将心脏攫住。因为那个答案毫无反驳的余地,它只是存在在那里,没有更改的机会。而且,如果说了,也许关系就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