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杨老二红叶满寒溪，一路空山万木齐。
试上小楼极目望，高低。
一片烟笼十里陂。
吠犬杂鸣鸡，灯火荧荧归路迷。
乍逐横山时近远，东西。
家在寒林独掩扉。
——《南乡子·秋暮村居》（清·纳兰性德）
对于常年在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已有些许凉意的秋季是最令人期待的，因为每年只要到了这个时候就预示着能收获今年所辛苦一年的成果。
这不，和往年一样。
大柳村的庄稼汉们这几日也都在忙着收割自家地里的粮食，田里地头上各家各户的人们都在忙碌着。
但是有一家是个例外。
这家人今天起了个大早，却不见去忙碌自己田地，而是不知在家里操弄些什东西。
“大哥，我前两日和郭大夫说了，老先生也同意让二娃去医馆当学徒。”一名年纪估摸着有三十多岁的男人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对着旁边的“大哥”说道。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听完后脸上有些许犹豫。
男人见状又道:“大哥，你还犹豫啥？老大眼瞅着要娶媳妇了，家里就算是东凑西拼估摸着聘礼还不得够，二娃现在都十一岁了眼瞅着过几年也就大了。
真让孩子赶明和咱先人一样、和你一样在地里刨食？家里三个孩子拿啥养活？就凭家里的几亩薄田吗？”
“我和师傅这次去郭大夫那里做木活，顺带提了一嘴咱家二娃，老先生见我忠厚老实，就爽快应下了，还说咱家二娃去了的话只要踏实肯学，除了吃住，每个月再给十个大钱。”
“做学徒还给钱？天底下有多少这种好事？总不能让二娃跟着哥你在地里刨一辈子食吧？去了医馆学个几年，还能认字读书，学到本事了，给那些地主、贵人看个病啥的，人家一高兴还不得给些赏钱？”
说话的男人是此家主人的二弟，在外面大家都叫他杨二，此前因为家里就二三亩薄田，一大家子人一年到头来也没啥个好光景，杨二当时眼瞅着都快成老光棍了，十里八村的也没个媒婆肯上门给杨二说个媳妇。
杨二他哥杨大心里替自家兄弟急啊，于是就咬着牙置办了礼物去了村里王婆家让给兄弟说门亲事。
王婆见是杨大给自家兄弟杨二说亲事，心里想着自家啥光景心里都没数？二亩薄田六口人，谁家愿意把闺女往你家这“火坑”里推？
话虽说如此，但好歹是一个村里的乡亲，王婆也就不冷不热的给杨大说了声“回去等着。”
王婆到底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子，身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不，过了没多久就捧了个笑脸跑杨家回话了，说有户人家在隔壁村，家底都殷实，老两口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说是要招个上门女婿，只要杨二去了啥都好说，聘礼也不用杨家给，到时还要给杨家十两银子。
杨大听着王婆的话当下有些犹豫，毕竟这年头当上门女婿传出去也不好听，肯定是要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的。而在一旁的杨二则想着家里的光景和自己的大事，当下心里也没多少了顾虑，便给王婆说道:“婆婆且去，明日杨二和王婆婆一起去上门，同隔壁村那家见个面。”
王婆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日杨二起了个大早，仔细的洗漱了一番，穿上自家大哥当年成亲时的衣服，自家嫂子又拿出一口布袋让杨二背着，里面是昨晚自己大嫂去相好的几户人家里，拿粮食换的些许鸡蛋。杨大到底是个老实人，自家兄弟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做客，可不能失了礼数。
估摸着是快到下午的时候，杨二一脸不高兴的回到家里，也不理会自家大哥和大嫂的问话，杨二一言不发的坐在墙边生闷气。
没过多久王婆便到了杨家，没理会杨大和媳妇的问话，瞅到蹲坐在墙角的杨二，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骂道:“你杨家能耐啊？也不看看自家是啥光景？人家郑大官人肯同意这门亲事，招你杨二做上门女婿，这是你杨家祖宗积的德。
别给你脸不要脸的，成不成痛快的给个话，明日我还要去郑官人家给人回话。”
杨二蹲坐在墙角，头颅微低、双目无神的盯在地上，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杨大见自家兄弟这般模样，当下舔着笑脸对王婆说道:“婆婆莫急，我先同兄弟商量一下，晚点去婆婆家里回话。”
王婆听完杨大言语，冷哼了一声也没说话，扭头便出了杨家，杨大则是笑着送王婆出了门。
送走王婆后，杨大关上门，问自己兄弟:“那郑大官人是咋回事？你是咋想的？给哥好好说说。”
杨大说完，杨二这才抬起了头，杨大才看见自家兄弟脸上却是早已泪流满面，杨二咬了咬牙对自家大哥说道:“什么狗屁的郑大官人，去了才知道，原来就是隔壁村杀猪的郑屠子。”
“啊？”
杨大不由的一声惊呼！
原来这郑屠也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人物。
说起这郑屠，也不知道是这些年杀生过多还是怎滴？年轻时一直没个孩子，好不容易快到三十岁时，自家婆娘给郑屠生了个女娃，当时郑屠也是求子心切，也不管是男是女，脸上一直乐呵不停。
直到见了自家娃子才发现，这孩子生下来便是个独眼瞎、大饼脸，脸上又生了麻子，产婆说自家接生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劝郑屠早做打算。
郑屠一直没娃子，虽说杀了一辈子猪，却也狠不下心来做这种“溺婴”之事，便把这娃子留下养着，娃子是越养越大，眼瞅着都成了老姑娘了也没嫁出去，不光郑屠愁，这女娃子也是整日里哭哭啼啼的，于是郑屠便托王婆给自己娃子说门亲事，当时郑屠拍着胸口说道“只要肯上门，啥都好说。”
王婆闻言满脸苦涩，就郑屠家女娃这条件可不是在为难人么？思来想去王婆想起了前些天杨家兄弟的事，心里便想，虽说郑屠家的长些有些寒颤，可就杨家这条件还挑啥？当下有了计较便去了杨家说亲，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