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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立艮拂明

  “这么确实说来,子鼠确是死透了……”

  “是……是嗔龙……”

  “不怪,也看样是随他这般的性子”

  “那石头呢?也成了精?”

  “……”

  这阔宽的羽衣点着蓝绿,丝丝的金线爬上华饰。

  羽帽落下却是一双怜怜柔尔的长耳在娇白的脸颊侧悽悽落落。用手拨着古筝的弦子,突得停音。

  “卯……可……”

  “不便了,我也清楚,你的主子,终是自取得亡。”

  透过半幕的帘子,那双珠红的眼睛平静地盯着前方。面前跪着的是一犬首人身的小妖,他的目光不停地向里撇来,只摄得迷乱的影子。

  “是张嗔和李石吧,呵呵,真是有趣。”

  “法物是天地所聚,日炎所炼,轩辕所取,又干汝家何事?”

  小妖听着如此,抖大的汗珠从舌根处不停地流下,却也还是拼命地吞咽想要止住,又藏不住眼神里的错愕万分。转了个忿头,开始大笑不止

  “犬首,你还是这么喜欢躲在别人后面,出来便是了……”

  卯兔笑盈盈地说道,随手拈断一根弦,铛地一声,那小妖瞪大双眼,倒在了地上

  “真是兔伶,你却是千年的冰雪聪明啊!”

  “要死,也是别人先死,你又不吃得些斋饭!”

  空空的声响从尸体中发出,兔伶一脸淡意地看

  向那具躯壳,流光的羽摆耷拉在地上。

  “卧龙,你真甘如此?天道玄黄,你却只留月明看花,哈哈……”

  地上的躯壳传来讥笑,回荡在草屋里土墙上,在屏风旁帘子里激起了些许涟漪

  “我早己不闻人间事,这也与些大无关系。”

  兔伶嘴角微微抽动,放下琴来,立身拿起一旁的羽扇,背在身后

  “哈哈哈哈,那如此,这便告辞,可却不想再看见你这位老友了……”

  梁上的声响由强渐弱,只留半截的影子映在墙面,身后的那面百画谱也显出几字

  “石镇嗔交,流火屠灵”

  “但愿……风长醉,花不醒”

  兔伶用戏腔将几字诉出,不时便换了衣装,出山门去了

  卯时的街上,流荡着的,除过亡魂,还有卓新的交儿和灵儿

  “灵儿,你得记住,待那人问你名儿时,只说自己叫交字”

  张交儿摸摸李灵儿的头,故作神秘地说道。

  “哥,可是,这是娘,娘给你起的名儿,我是灵儿啊!”

  灵儿颇为不解,扣着手来,疑惑地看着张交

  “不准提,这让师傅听见了,又得赏我一顿好打”

  交儿抬手磕了磕灵儿的脑瓜子,又左右观望起来

  “疼”

  灵儿低声梗咽

  “师傅这老头子不知下了什么咒?这年份得个吃食得说名字,用途,份量,可一露吾名,那些人便失了神色,说什么就不肯给我了。”

  交儿看向灵儿,揉了揉肚子,暗自嘀咕道

  “嗯嗯”

  灵儿点头回应,交儿也却是挠头笑了笑

  交儿和灵儿待在一棵松木后,看见一牛车运着米袋从小路驶来。张交抖抖身上的布袋,一张半掌大的泛黄纸鹤从里飘出

  “震乾引坎,万象天工,变”

  几字真言从囗中蹦出,那纸鹤忽的变大,扑地一声就沾在张交的身上。不得眨眼,灵儿面前便出现了一位颇具风骨的耄耋老人。

  “你,你是谁啊?!?”

  灵儿哇地一声后退几步,惊讶地看着张交

  “你呀你,平时就知道吃,咱在师傅这都待几个月了,化形都识不清!”

  张交粗哑的嗓声略带责怪,却也放了另一只鹤将灵儿化了形。

  “你是?”

  那驾牛车的老汉离的近了也才算看清了二人的相貌。赶忙从木横上徐下来,恭恭敬敬地打了个礼。

  “哈哈,老人家,我们是这过路的道客,少些米食肚里却总是打些转儿,看您这是要送到何处,可否乞些来填个晌饱?”

  张交回个恭礼,不紧不慢地吐出字来,伴着舒展的眉头,乐呵呵地说道

  “道家人……可却没见乞食来此处的,这一年的稻谷就这几成了,其余的……也将送去些了。”

  老人把牛车上的米袋往里推推,紧了一番,又转头疑惑地看向两人,眼珠不止的转动,神态里充满丝丝的怖意。

  “那敢问道家是在何处,居何名……小儿昨日也应将米食贡去小龙寺便对,恐是触怒了,怠慢了,两位也是从那方寸山下尘的仙骨乎?可放小儿回来否?”

  老汉越说越害怕,双腿颤抖着,低着头跪在路上,宽大的布袍遮住身躯,双手恭求起来。

  “不……”

  灵儿刚想说话,便被一把捂住了嘴,那稚嫩的声音,让张交打了个冷颤,瞪大了双眼。

  “这老东西,又是残次品仙物,一点都不靠谱!”

  交儿暗暗想道,心中却有百般的忿意忍在肚子里,伸着手将老人家扶了起来。

  “朽汉,定是你忆错了,他是交游仙,我是灵游仙,你看看我俩确不是那寺的道人,也不曾得知那方寸山有何方寸啊?只是游乐,乞个饱罢了。”

  张交指指灵儿,摸摸胡子,故作淡然地说道

  “如此……真是不知晓了,前几月却下了一场大雨,腥幻腥幻,怜怪怜怪地,死了不少人……男丁总总就这几囗了,仙骨可与那山上的道观有联系?也算过路去,探探我小儿的性命才好……”

  那老者站起身来,张交这才仔细地看清了,青布褶衣下是骨瘦如柴的躯儿,些许的皮毛沾在耳上,比着两位来不知是清煞地多

  “老人家,这稻黍是要运到何处?从此去些时日,也定是送往粮家,不如赦我二人一斗,好是积德行尚之事,帮你问这山灵儿,定早日回转,抱团圆之喜乎!”

  张交儿走了几步,绕到米车身后,见那老汉仍是怯怯的观望着李灵儿,摸了摸袋子,竟全无谷壳的手感,又索性暗暗地摸出一张符纸来,呼地一声便变了把尖囗米斗出来,用力地那么一杵,流出的却不是……

  “血!?”

  张交大惊,那股股地便流淌出来,伴着七八个块状的血肉随着麻葛的碎裂,全然地倒了一气。

  “你这仙人,好生无德!”

  那老汉忙忙地迎过来,提了袋儿的囗,眼里煞地全是愤气,带着些无奈,又从肚儿上摸了一根麻绳,请在嘴里,七八手脚地拾起些碎肉,绑好装上才罢了事。

  “莫非他是妖?”

  张交儿心里想着,眼里斥着不安,待那老汉转了身去,使了个眼色,呼出一张黄纸,簌地划向了老朽的手臂

  “难道不是?”

  股股的鲜血顺着手臀淋了下来,但却没一点的青或红,那老汉吃痛,顺势便跌了下去,抬眼只见灵儿摘一张符来,映在天上,呼呼地便要炸开。

  “大仙,饶命,饶命……”

  老者己然如受了惊的野鸟一般,手脚扑腾地后倒,交儿让灵儿取来符,可二人还来不及追问,他便跑了鞋,没往林里去了。

  “是人肉,但其他几袋都是谷子”

  灵儿望向交儿,一脸沉重地说道

  “嗯……”

  交儿面不改色,身上的符纸碎也哔哔地脱落,现出了原本的年轻面庞,这年头吃人不怪,但如此明目张胆地装着人肉,也算是头回见……

  “咱们把那几袋米食拿走,尸骨……就地埋了吧。”

  张交抱起两袋米和那袋尸骨,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到一棵树旁放了下来

  “清观道人,妄鬼游魂,多有得罪,世人无常,赏些饭食”

  交儿拿手在树旁抛出一坑来,把尸骨连同布袋恭恭敬敬地放在里面,厚厚地埋了几层,这才完事。

  “这确不知是谁家的种姓,只是填……”

  李灵儿望着张交神情哀伤,丝丝的纸屑从他脸上褪下

  “失了本份,那又能如何?”

  张交站起身来,拂拂衣衫上的尘土

  “娘也是……”

  李灵口齿发颤,怔在原地

  “不必说了……她老人家不希望的”

  两人没有多言,只是抱了一袋米,夹在怀里,把牛解了绳子,往山上走去。

  “方寸山中方寸地”

  “百展风来枯骨朽”

  “世人问寺寻真道”

  “只留身死在人间”

  过了不到两里地,翠树林立,野花烂漫,淡云撩乱,西面风声透体。二人越走越渴,索性找了一处开朗之地,暂时借着月儿将歇一晚

  “交儿哥,这地方有许说不出来的怪意”

  李灵皱着眉头,裹紧了衣服,环顾西周

  “是有些,这山林里没甚鸟兽,也听不来什么声音,怠怪……怠怪。”

  张交拿起葫芦,扭开盖子,将囗倒去,没见得一滴水渍。

  “我去载些水来,你就在此不要妄动……离”

  交儿怠着性子,从袋里扔出一张符,呼地一声点燃在地上,劈啪着放暧。

  “交,真的不打紧吗?这方圆里连水声都听的不见,哪里还寻的到溪流去饮……不如忍他一晚”

  李灵担忧地看向离去的张交,伸手想要留住。

  “嗳,怕个甚,吓死的道人不常有,渴死的倒是不少,你我这肚里尚三两天都未曾饱食,也别怠慢些,做个土炕,待我取些山泉,煮来粥吃。”

  张交下了斜坡,仍是不听劝阻,心儿里想着也是更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