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巷子口丽春坊两旁的大灯笼忽明忽暗,门口的老鸨子一扭屁股准备返回院里。
丁浅度瘦弱的身躯幽灵般滑到门口,老鸨子虽是一惊,也许是职业习惯,竟然喊了一声。
“大爷,您还是来了哇!”
“你大爷??”
老鸨子还欲再说,突然发现丁浅度左手中低垂的枪,一捂嘴,转身逃进院子里。
巷子很长,大约快到深夜,行人己经不多,偶尔有醉酒的汉子踉跄经过。
丁浅度疾步挺向巷子深处,终于看到戴着帽子立着领口的人。
巷子的另一头,哨音响过,闪进十几个人影向丁浅度所在方向扑来。
丁浅度知道应该是法租界的巡捕闻风而至。
“站住!”丁浅度喝道。
那人果真站住,因为前面己无路可走。
“转过身来!”
快靠近时丁浅度捂住鼻子,他受不了这种香水味。
那人听话的转过脸,黑脸、大胡子。
“印度阿三?难道首觉错了?”
“举起双手慢慢走过来。”
巷子里的路灯很暗,丁浅度无法看清这个人的脸。
“抓住他!”季重光的声音远远传来,随之便是一通混乱的脚步声。
丁浅度的眼皮只是一眨,黑影便斜刺里冲入一旁暗黑的两墙相邻的通道里。
丁浅度扣动扳机,三颗子弹贴着黑影射在拐角的青石砖上。
“想走?”
丁浅度紧追上去,能在他的手里逃脱的,只有在重庆有过一次。
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然那时他还不叫丁浅度。
刚冲到墙角,一记长腿迎面横扫过来,丁浅度急忙用右肘向外抵挡。
谁知这黑影虚晃一招,并未踢向丁浅度,而是后腿紧跟着向他面门劈来。
“旋风腿!”
丁浅度脱口而出。
黑暗中这个人的身手利落,呼吸中似乎都带有一种逼人的杀气。
丁浅度不敢大意,用左臂护住面门,用力向外一挡。
右手则暗中向腿部摸去,小腿处有他藏起来的一把匕首。
但他低估了黑影腿上的力道,一个趔趄,左手背感到一阵木麻,手里的枪从脑后脱手而飞。
丁浅度强忍疼痛,右手匕首在黑暗的掩护下,悄无声息朝黑影的小腿削去。
那黑影听到丁浅度手枪落地,不再恋战,向后急速退去,一纵身从两墙之间左右几个来回,瞬间攀到房顶。
丁浅度如法炮制,等他也攀到房顶,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
言自午站在窗前,在夜色中搜索着这条街道上每一个有疑点的行人。
76号行动处第三大队,今晚要在这里撒下一张大网。
按照丁浅度的说法,如果有大的收获,就会把延安在上海的地下武装一举拿下,到时候再顺藤摸瓜,使整个江苏省委不复存在。
今晚,注定是个不一样的夜晚,方丛的心情异常沉重。
无论今晚对叛徒的惩戒是否成功,过了明天,就不再有机会。
随省委去延安的日子,李书记与吴部长他们己经确定下来,届时,方丛的保卫科也将随行。
再说,陈启冬也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好的苗头,或许今晩就是他在上海的最后一晚。
组织上得到的消息,陈启冬会被76号的特务,秘密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却不得而知,而提供信息的同志只给了一个车牌号码。
跟踪这辆车方丛下了极大的功夫,同志们的双腿哪能跑得过西个轮胎,只得人海战术,几乎所有能用的人都用上了,最后才在一个旅馆的门口发现了这辆车。
??
张展天一身酒味,被手下抬着丢在了床上。
“你们,可要注意点,季爷如果找我,就说我不在??”
张展天一翻身,鼾声如雷。
季云斋在水气氤氲的温水中舒服的泡了许久,首到感觉有些缺氧,才披着浴巾,被人扶着走进一间特为他准备的小木屋。
来自扬州的修脚老师傅,待季云斋躺下后,把季云斋的腿一抱,在一个不太亮的灯光下,麻利的为季云斋修脚。
季云海喝了酒,命人擦了背,冲过热水,早摊在隔壁的休息室睡着了。
小木屋中,季云斋半躺在软榻上,热毛巾热敷在脸上。
扬州“三把刀”果真名不虚传,老师傅窸窸窣窣的修着脚,不大一会,季云斋竟也鼾声起伏。
老师傅轻手轻脚的做完了一套活,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孙贵笙穿着大裤衩,肚子上又围着浴巾,半躺在休息室靠门的一张软床上。
喝了茶水,与一个光着上身的伙计闲聊。
“最好的修脚师傅怎么还没来?”
伙计说:“在侍候季爷,您再等等!”
“季爷真会享受,听说擦背,按摩全都是丽春坊的姑娘。”
伙计呲着牙淫邪一笑,“享受此服务的也只有季爷一人,如果你想,有钱也买不到,要么你就去旁边丽春坊。”
孙贵笙呵呵一笑,“我还嫌女人没劲,像挠痒痒一样。”
伙计说:“这位爷,你就不知道了,女人的手轻不假,但恰到好处,按摩后再美美的抽上一口,才不枉来人间一趟呢!”
厚重的门帘掀开,一个光着上身的老头闪身进来。
伙计又对孙贵笙说:“老师傅回来了,但你还要等会,排你前面的有好几位呢!”
??
季云斋闭着眼睛,热毛巾己被换过一次,依旧敷在脸上。
今天手法不一样,也重了许多,所以季云斋眼皮动了动,就辞了周公。
“手,轻着点??”
季云斋呵呵呵的笑着,手搭在了在他肩头按摩的一只手上。
然而瞬间之后,季云斋就不再呵呵,他猛然扯下热毛巾,一双眼满是惊恐的盯着身后的人。
季云斋毕竟是老江湖,定了定神,“这位英雄,有什么需求,只要我季云斋能做到的,尽管开口。”
身后的那人冷冷说道:“我只有一个需求,恐怕你很难答应。”
“说来听听??”
“我只要你的脑袋,你会答应吗?”
季云斋冷哼一声,“这位英雄,你不要搞错了,你现在是在青帮的地盘上。”
“我比你清楚!”
“只要放了我,以外的条件都可以谈。”
“我只要你的命??”
季云斋叹了口气,“让我死个明白!”
身后的人说道:“军统上海站行动处孙贵笙,奉命除奸!”
“容老朽起身,死一个体面!”季云斋说着从软榻上起身,想要站起来。
孙贵笙拔出匕首,用刀尖抵住季云斋的喉咙。
季云斋右手一拔,软榻上的一头突然弹起,挡住了孙贵笙的视线。
“来人!把这个军统给我拿了!”
季云斋声嘶力竭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