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成山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仰起头咕嘟咕嘟又干了个底朝天。
“二哥,可以呀!有点酒量??”
信成河不等信成山动手,又给他满上。
信成山笑了一下,“三弟,这不是你来了吗?二哥又自由了,这几天我过得心惊胆跳的,就恐怕出了差错,让你以后难做。”
“还是二哥考虑的周全,刚才在车站时,幸亏你看到了我发的暗号,不然再等一会儿,76号的那些特务一起赶过来,可就真出了乱子。”
看得出来,信成山今天晚上心情非常的不错,大概是三弟信成河的到来,更或者是他终于可以做回自己的缘故。
“黎世君这几天没有问你什么问题吧?”信成河问。
“那个黎主任,最近好像忙的很呐。就是我刚来上海的那个晚上,见到过他,说是为你接风洗尘的。”
信成河“哦”了一声,然后又说:“以黎主任的谨慎,无论忙或不忙,你应该都不会容易看到他。”
信成山又喝了一口,“不仅仅是他,反正在76号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一旦翻脸了又个个心狠手辣。”
信成河端起杯碰了一下信成山的酒杯,一饮而尽。
“二哥,这几天难为你了。”
信成山摇了摇头,“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二哥呢?”?
信成河没有说话,默默地盯着信成山,眯着眼,似乎想看到他的心底。
“三弟好像对我这十来年的经历很有兴趣,是想问我这些年都做过什么?”
信成河嘴角一挑,“我可没问你什么?只是这几天的表现出卖了你的以往??”
信成山一笑,“三弟还是鬼精的很,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是我表现的太好了?真不该帮你这个忙。”
信成河无声一笑,“在76号这个魔窟里几天时间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你说你只是一个教书的,要不是从二哥你的口中说出,我还真的有点不信。”
信成山又夹了一块扣肉放进嘴里,“二哥身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东西,譬如,这道聚福斋的香芋扣肉就不如楼上仙的好吃??”
信成河夸张的睁大眼睛说:“古今中外,琴棋书画你懂就算了,连吃的你也研究??”
信成山继续说道:“??一般人很难吃得出来,想必是聚福斋的生意太好,烹饪的大师傅为了节约时间而省了一道工序??”
“好了,二哥,我对做菜不感兴趣,你还是介绍一下有关76号的内容吧,到时候上班,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信成山放下筷子,望着信成河说:“你还是那个样子,对任何事都没有耐心,在76号那样的环境里,你不能没有耐心??”
??
武世宝叼着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季重光恭身在旁边站着。
“你把消息透露给信处长,他还是和平常一样,不感兴趣?”武世宝吐出一丝长长的烟线。
季重光说:“信处长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无论对共产党或者国民党都没有兴趣,好像对吃挺上心??”
“看来黎主任对信处长的期望可能太高了,整个一吃货,还能做出什么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季重光说:“黎主任花费心思的把他弄到76号,肯定有他的想法。”
大概抽得太猛,武世宝被烟呛得连连咳了几声,“还不是信处长曾经是影佐一位兄长在东京的学生,为了能抱日本人的大腿,只要与日本人有些关系的,都能成为黎主任的坐上客。”
季重光撇撇嘴,“啧啧!怪不得黎主任下了血本,一上来就给那小子弄个总务处长当当??”
武世宝又咳嗽几下,索性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好了,既然那小子没什么问题,就不再审查他了,对黎主任也算有一个交代,上午日本人也来对信处长暗中观察,应该也觉得他没有任何问题。”
季重光说:“看来日本人也不放心这小子。”
武世宝站起身,“不管他,先跟我去言队长那里看看??”
季重光说:“武处长,现在都几点了,说不定老言的夜宵都吃完了。”
果然,言自午办公室的门紧锁,季重光敲了几个,又用力拧了一下门把手。
“算了,你没看到里面的灯都没开,肯定又出去快活了。”武世宝说。
在76号里,谁都知道三十多岁的言自午,把办公室当成自己的家,经常很晚回来,也有时不回来,住在租界附近的公寓里。
季重光跟在武世宝身后,皮鞋的踢踏声在空荡的走廊里传出很远。
季重光说:“那老言下午出去就没有回来,听三队的人说,他们去一个军统的联络站去蹲守,一直到晚上八点了,一个人愣是没看到,就进入去看,哪知道军统早就得到风声,人去楼空了,所以三队的人八点多就回来了。”
“言自午呢,我一直在等他,怎么没回来?”武世宝说。
“据三队的人说,言自午在半路下的车,说是有些私事要办,让他的兄弟们先回来了。”
武世宝停下脚步,“我已经又多给了他一天时间,军统的丁姓处长,他说今天晚上一定拿下,现在倒好,人都找不到??”
“老言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对那个姓丁的,我看??”
武世宝阴着脸说:“他言自午肯定跟你学的,想尽办法从人身上榨到油水,然后才是新政府的利益??”
昏暗灯光下的季重光这次没有回答,默默一直跟在武世宝身后向刑讯室走去。
拐了两个弯,又进了一道铁门,快要睡着的门岗,这么晚了,看到武世宝与季重光突然出现,顿时睡意全无,连忙开门。
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是,审讯室的电灯,亮的刺眼,一个削瘦的中年人,光着上半身,绑在电灯前的柱子上。
“这个人一直在这?”武世宝问。
值班的回答:“是的,那天晩上,言队长把这个人送来后,就一直没来,说是这个人若是招了才叫他??”
季重光盯着柱子上那人望望,“就这样会招?”
“言队长不让我们打他,让最亮的灯光对着他,不准他睡觉,已经第四天了,我看这个人快撑不住了。”
武世宝冷笑一声,“这言自午还真是个人才,不比你季队长逊色。”
柱子上绑着的削瘦中年男人,头一直低垂着,季重光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向后用力一拉。
“丁处长,别再为重庆卖命了,你死在这里,他们都不会知道的。”
那人紧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睁开,撕扯的疼痛令他张大了嘴巴,喉结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季重光把耳朵凑过去。
“我要睡??觉??睡??”
季重光再看,那人似乎又昏死过去。
铁门响过,一道宏亮的声音传来。
“他么的!谁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