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自午带人追下了楼梯,灯晕暗影里的丁谋臣紧绷着脸,信成河开口说:“我信某人无意中得罪了一些人,只是,让丁主任也跟着虚惊了一场。”
丁谋臣扶了一下黑框眼镜,脸色依旧阴郁,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特务部的名声还不够大,堂堂一个76号的处长,竟然让人当街追杀,军统与共党在上海的潜伏人员不是说都已经消灭了吗?”
丁浅度转过他的瘦脸,望向丁谋臣,仍然一副镇定的模样,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青花盖碗,慢悠悠地说:“只怕刺杀信处长的另有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能毫不掩饰的行动,恐怕连租界的人也不敢如此吧!如果是重庆或者延安的潜伏人员,这么做,除非他们自己想找死!”
信成河接道:“如果不是军统或共党来除掉我这个大汉奸,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想要我的命!”
丁谋臣似有所悟,顿了一下,“我听说前不久,你与浅度在大通浴室打伤过一个人??”
丁浅度瘦脸上的肉又跳动了起来,“那个叫张展天的,听说是武世宝的小舅子,今天若是他带人追杀信处长??”
信成河苦笑一下,“上次误会后,我专门为这件事向武处长赔过罪,只是没想到??”
丁谋臣说:“我怎么听说,那个叫什么张展天的,是季队长的小舅子才对。”
丁浅度回答说:“主任还是有所不知,这季重光与武世宝两个人的老婆早已拜了干姐妹,所以季队长与武世宝也算是连襟吧!”
信成河说:“丁处长的消息很灵嘛!但愿追我的人,不是张展天,若是他,我的日子不会好过喽!”
丁谋臣的脸色阴沉的像外面的雨天,嘴角儒动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丁浅度也没说话,一张紧绷的瘦脸,此刻更没有舒展的理由。
敲门声响过,汗涔涔的言自午走进了福字厅。
“丁主任,其他人跑了,据受伤被抓的那个人说,领头刺杀信处长的就是张展天。”
看到言自午站着,丁谋臣听完后,用眼神示意言自午坐下来。
“还真是张展天啊!”信成河似乎极不情愿这件事与张展天有关。
丁浅度意味深长的望了信成河一眼,还是没有出声。
丁谋臣望着脸上汗水雨水分不清楚的言自午说:“言队长,等一会儿把那个人带回76号,我看这个黎世君对此该如何对待?”
“是!”
言自午又望了一眼信成河,“今天晚上的心情都被这群人搅了??”
“哪里的话,是我自己惹的麻烦,与你言队长无关。”
丁谋臣看看言自午一进来就关上的门,“几只苍蝇而已,别坏了心情,咱们还是继续!”
“对对对!”言自午撩撩脑门上被雨打湿的头发,嗓门一高,“掌柜的,上菜!”
??
严其实嘴角上扬,“贵笙,干得不错!我当初以为,你说的小虾米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人,没想到居然是条大鱼,特高课的代理课长!”
“也是这小子该死,前一阵子,水野介以为彻底清除了潜伏的抗日分子,就放松了警惕,加上那个日料店又靠近76号,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能在那儿动他??”
“孙处长!你没回来之前,站长都快急死了,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就是为了打探你的消息。”角落里的李小海插了一句。
“小海说的没错,这次的行动关乎着戴老板的脸面,他一再表示,如果谁能做一件打击日本人嚣张气焰的事,谁就是我们的英雄,所以,我们的英雄千万不能有任何意外!”
孙贵笙莞尔一笑:“我哪是什么英雄?看到站长近日为除奸的事费心劳神,事情总得有人做吧!我去行动之前,早已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
“万幸的是你回来了!我才能心安一些!”严其实的目光充满着浓浓的感激与欣慰。
“孙处长!你怎么回来的呀?再说,那一片都被日本人翻了个底朝天??”李小海的脸上写满期待,很想知道孙贵笙的脱险经历。
孙贵笙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被整朵大红牡丹花旗袍包裹下的女人,妖娆妩媚,在灯光下以一种别样的姿态呈现在他的面前。
“也没什么!只是运气好而已,遇到了贵人相救??”孙贵笙说。
阿丹的眼睛在孙贵笙的脑子里蝴蝶般扑闪后,出现的却是另一副面容,蔡落茵凄美的苏州评弹里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扮相,然而眼眸深处依然是一种不容质疑的倔强。
从北平到天津,再到江南,几年的时光划过,蔡落茵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孙贵笙脑海深处,直到见到大红牡丹花旗袍包裹下的阿丹时,才发现那份坚持像经过寒冬的泥土已开始悄然松动。
“蔡处长那里还好吧?”见李小海出去,只剩下他和严其实两个人,这才问道。
严其实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像是期待孙贵笙的这些话已经很久。
“刚才小海在,我不方便透露小惠湘的具体情况,虽然小海也是咱们站里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我懂??”
“小惠湘的处长任命书迟迟未下,重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她的工作能力或者其他问题,你也知道,此时上海的情况有多严重,为了使我们的工作在日特眼皮底下更容易开展,就让小惠湘从明里转为暗处,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能理解??”
“我们几个都是多少年的生死兄弟了,你的脾性我很了解,你嘴上不说,但暗地里却为小惠湘叫屈,这也是你这次舍身去刺杀水野介的原因??”
“可是??”
严其实一摆手,“你可曾知道,小惠湘得知你去执行任务遇险后,甚至违反规定从别处打听你的信息??”
孙贵笙沉默片刻之后,主动抓起严其实面前的烟盒,点上一支。
“你好像有心事,不像一个一向严谨的特工。”
孙贵笙深吸一口香烟,又从鼻孔中向外缓缓吐出,他觉得像是把小惠湘从内心深处也赶了出去。
“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这些话严其实并没有听到,因为此刻他已站在了门外,一个人正在向他低声说着什么。
“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小惠湘一直用这句话来搪塞他。如今,从严其实口中说出小惠湘为自己甘冒被处分的风险,关心自己,似乎每想那个阿丹一次,孙贵笙觉得都是对小惠湘感情的一次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