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被问得哑口无言，突然跳起脚又哭又叫：“啊呀我命好苦，别人家娶的媳妇会孝敬公婆，我家的婆婆帮她做事还被骂，叫街坊邻居来评评理，我家娶来的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朝外跑，“哗”的将门大大拉开，让风灌进去吹这个农村月子婆，落一身病！
却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不用她去叫，门口已站着十来个邻居。
这年头的小平房没什么隔音效果，更没什么娱乐，东家长西家短就是众人最喜闻乐见的娱乐，不凑近听才怪，还能参与在其中呢。
一个两个朝着老女人指指点点：“新社会生男生女都一样，你怎么能看着唐桂兰又生个女儿，就想把孩子捂死？郭大妈你也太歹毒了！”
“你儿子郭思远是机械厂的工会主任，工作就是宣传新社会的好，他连你都没宣传好，还想提拔上去当副厂长，这不是笑话吗？”
事关儿子，郭母急了，忙陪笑道：“没有的事，男女我都喜欢，唐桂兰要生家里又没其他人，只好我上了，我笨手笨脚不小心捂着孩子，不是有意的，不信你们问唐桂兰。”
她转头看向里屋的唐桂兰，表情可怜祈求，眼底却是威胁。
唐桂兰已侧转身背对门，将奶头塞到孩子嘴里。
温热甜美的乳汁让唐米米精神大振，一面忙不跌吮吸，一面心里喊：“妈妈，您也不用多说，只要把我抱起来给大家看看我的脸，就谁都清楚奶奶是不是故意的了。”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额头，母亲陪笑的声音响起：“各位叔叔婶婶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婆婆不是故意的。”
唐米米急了，心里叫：“妈妈您这次千万不能放过奶奶，一定要让邻居知道她有多恶毒，否则她下次再害你，就没多少人信你帮你了。”
母亲什么声音没有，一滴又一滴泪水落到她小脸上。
唐米米的眼睛突的睁开。
她看到妈妈了！
啊，妈妈从前一定是个大美人，生她时也才三十四岁，却已满脸皱纹，上眼皮耷拉，嘴唇干裂，头发虽多却开叉严重，还夹杂了不少白发。
这是多年过度劳苦，又不被待见造成的！
她如果还不理解母亲现在的不得已，上一世就白活四十多年了。
没关系，今生有米米，一定让妈妈平安喜乐！
那边郭母忙掩门：“听见没有？桂兰都说我不是故意的了。大家各回各家忙吧，我也要去给我媳妇煮糖水鸡蛋了，她刚生完孩子需要营养。”
“我妈生了？”惊喜声音传来，唐荞背着一大背篓柴禾，边擦汗边大步走进家属大院。
郭母嘴角极力上翘表示自己在笑：“生了，是个妹妹。”
等唐荞近前，又伸手想给她拿下背篓，显示一下对孙女的关爱，“你别急，母女都平平安安的。”
“平安就好。”
唐荞擦把泪，忙卸背篓，“我去瞧瞧。”
“唉哟”郭母扶不住背篓一屁股坐地上，惹得众人一阵哄笑：“郭大妈，从唐桂兰来你家，你真是享福享惯了，连一背柴禾都扶不住，还好意思嫌人家是农村来的。”
唐荞眼疾手快，一手扶住背篓一手扶起郭母，皱眉：“奶奶你没事吧？您还是去歇着吧，我去煮糖水鸡蛋。”
“我去煮我去煮。”郭母哪肯放过这个钻地缝的机会，“你快去看你妈和你妹妹吧。”
“好。”唐荞心里着实挂念，将背篓靠墙放好就轻轻推门进家，见里屋的母亲背对着她，双手环抱孩子，背挺得直直的坐床头，忙小跑上前，“妈你还好吧。”
“唐荞快抱好你妹妹。”
唐桂兰将婴孩交到大女儿手中，再撑不住倒在床上，眼一闭整个人瘫软。
“妈？”唐荞吓得要尖叫，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大姐不要怕，妈只是生产太累又受到刺激，好好休息加强营养就会缓过来，这当口别让奶奶知道了钻空子来欺负我们姐妹。”
唐荞惊得所有声音咕咚咽下肚，瞪大眼转着身子四处看，最后落到怀里的婴孩脸上，试探着问：“小妹，发生什么了，你脸上青紫是怎么回事？”
饱餐一顿的唐米米双眼圆溜溜，咧开没牙的嘴一笑。
十六岁的大姐肯定是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浓眉大眼，脸蛋红扑扑，黑油油头发扎了两根大辫子垂胸前。
唉，只可惜命比母亲还惨，被亲爹骗着嫁给家暴男，生生被打死。
不过，既然她这个死婴的命运都改变了，她也一定会让大姐幸福！
嘴上吐了个泡泡，唐米米肚子里嘀嘀咕咕，说了生产时奶奶意图捂死她的事。
怒火阵阵上涌，唐荞将孩子放床上，扭头朝外走。
“唐荞你想干什么？”唐桂兰突然坐起来，抿嘴低喝，“不准去找你奶奶麻烦！”
“妈！”唐荞刚要辩驳，又听到小奶音，“大姐，你现在说什么妈都不会听，去问奶奶也不会认账，闹起来只会让妈更难受，让妈先把身体养好，咱们不急这一时半会。”
唐荞再次睁大眼看向床上的小妹。
唐米米抱着小脚玩，再朝她咧嘴一笑。
好可爱，唐荞也笑起来：“妈，奶奶说要煮糖水鸡蛋给你吃，她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是我去做吧。”
唐桂兰眼神疑惑，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唉哟！”
“是奶奶的声音！”唐荞快步朝外走，唐桂兰也没再阻止，“快去瞧瞧她怎么了？”
厨房是搭建在外面的简易房，那边很快传来郭母的怒骂声：
“唐荞，你妈就是个懒婆娘，从不拖地，厨房地面才这样滑，我的腿怕是跌断了，叫她起来，送我去医院，老娘这辈子都要她抽头扶脚服侍！”
大姐的声音也大：“我妈什么时候没抽头扶脚服侍您了？我先扶您起来吧。”
老女人带着哭腔：“我起不来，请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唐桂兰勤快个狗屁，从农村出来的，永远都改不了邋里邋遢的本性！我是造什么孽才会沾着这么个晦气的儿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