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商撩袍抬靴,长腿一迈,已经进了勤政殿的大门。
他坐在桌案后,看着堆积起来的奏折,修长手指拿出一本翻看,随后右手取笔,醮墨要开始处理政务。
裴清商行云流水地批了两个地方折子,他抬眼,见侍从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微微挑眉:“说吧。”
“大人,礼部尚书前阵子上奏折称您已到年纪,请陛下为您挑选适婚女子这个事……”侍从小心翼翼的提起。
裴清商再度低下头:“这事我知道,折子不是压下来了么?”
“没有。”侍从很快回答:“今日卑职遇到了进宫给陛下拜年的礼部尚书江大人,他一见到卑职,就请卑职代他向大人道喜。”
裴清商的笔锋一顿:“本相何喜之有?”
侍从便道:“卑职追问之下,江大人坦言,之前他上奏的这本折子已经被陛下批允了,陛下的意思是开春后为您相看一位夫人。”
裴清商冷眼一扫,显出无端的凌厉迫人。
“陛下批准?”
司阑玉没有这样的胆子。
裴清商看向侍从,后者浑身一抖,连忙说出关键的问题:“听江大人说,这本奏折是长公主交给陛下的,长公主千万叮嘱陛下要同意此事。”
侍从说完,看见裴清商手掌中握着的笔杆倏然被折断。
而裴丞相本人,脸上淡漠神色不减,却比之前更为寒冽。
如果裴清商没记错,这封礼部尚书的劝婚奏折之前被他放在家里的书房中,缘何会又出现到皇帝眼前。
他想到司邈邈在他书房里东查西探的模样。
侍从之所以说的这样小心翼翼,是因为他心知裴大人最近与长公主走得很近,原本以为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好缘分,却没想到长公主会这样安排。
不等侍从反应,裴清商已经站起身,他冷冷问:“那封奏折在何处?”
侍从连忙从一堆单独放着的奏折中抽出来一封,双手呈上。
裴清商抽过来,握着奏折大步出门,直接朝芳华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面如阴云笼罩,戾色与寒冷交加,路过的宫人见他如见煞神,忙低头避开让行。
芳华殿内,司邈邈在最内室,她靠在贵妃椅上,桃雪正为她体贴地捏肩。
桃雪心疼的口吻:“殿下在外面借宿了一夜,感觉眼下都有乌青了,是不是没睡好?”
司邈邈想到马车中裴清商说的事,她没好意思告诉桃雪,她睡得很好,还动手动脚了!
她轻咳两下:“还好,大概是有些认床……”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司邈邈院子里的那些太监宫女都在大呼:“丞相大人!您不可以这样直接闯进去,丞相大人!”
司邈邈坐起身,桃雪跟着疑惑探头:“咦?殿下不是刚刚和裴大人分开吗,怎么丞相大人又来了。”
说完桃雪反应过来,嘻嘻一笑:“奴婢从前看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来裴丞相喜欢殿下,一时半刻都不能见不到。”
司邈邈站起身,敲了敲桃雪的小脑袋:“胡说八道什么。”
裴清商能喜欢她?!
屏风后人影憧憧,裴清商已经走了进来,他身后一下子呼啦啦的跟着许多宫人。
望着诚惶诚恐的众人,司邈邈抬手:“你们先退下。”
裴清商冷冷立在那里,司邈邈纳闷的很:“裴大人,你找本宫?”
桃雪根本没察觉到裴清商眼中的风云涌动,她朝司邈邈挤眉弄眼,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随后福了福身跑出去了。
室内只剩下司邈邈和裴清商两人。
裴清商一直没说话,司邈邈却觉得他神色与方才不同,这会两只眼睛乌墨似的看着她,直把她看的一阵心虚。
奇怪,她心虚什么?!
司邈邈又追问:“裴大人,你到底要说什么?”
裴清商举起奏折,他问出一句:“礼部尚书江大人的折子,是殿下从臣房中偷走,再交给陛下的么?”
司邈邈一愣。
她想了一下,记起礼部尚书江大人写奏折替裴清商操心婚事来着。
司邈邈在他的书房里看到这封奏折就拿走带回宫中,并交给了司阑玉,让他好好同意。
原本她是想给裴清商一个惊喜的。
司邈邈见这封奏折回到了裴清商手中,她有些惊讶:“怎么到你手中啦?”
她傻傻一笑:“本宫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江大人虽然是有些多管闲事了,但本宫也觉得他说的有理。裴大人为朝务付出许多,不该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司邈邈朝裴清商走近了一步:“原本是想初十以后告诉你的,本宫跟裴大人这样好的情谊,一定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完她撸袖子:“裴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本宫可以……”
“殿下将臣视作什么?”裴清商很快地打断了司邈邈的言语,他冷声质问,犹如利刃加身。
司邈邈见他神色像是愠着薄怒,眼底更好似有滔天的波浪般,活要将她吞噬了一样。
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一丝不对:“裴大人……自然是本宫最好的朋友。”
裴清商忽而挑唇一笑,尽显轻嘲:“是么?所以说到底,殿下还是将臣看做寻常面首般,随意逗玩。待心情好了的时候,赏臣一段好姻缘就打发走了,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向司邈邈走进。
司邈邈被他的神色和气势慑住,她不由自主倒退,有些紧张:“裴大人,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她完全不知道裴清商的怒火从何而来。
司邈邈只是想帮他找一个可以结婚的人,也想帮他找到一个能体贴他冷热的好妻子。
裴清商冷笑:“殿下若不是这个意思,怎会一次又一次的接近臣,待臣细心,难道臣的利用价值,在殿下眼里只值一桩婚事?”
司邈邈一震:“裴清商,本宫发自真心的要替你考虑,就算是利用,但也绝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真是百口莫辩了,总不能告诉裴清商,他跟自己的祸国进度挂钩吧?
司邈邈被裴清商逼得跌坐回贵妃椅上,裴清商突然按住她的瘦肩,他缓缓低首,眼中明明盈满了愤怒,口吻却是带着讥笑般——
“殿下这么想犒劳,怎么不将自己许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