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春天的到来，总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只是一夜的时间，苍茫的白雪就露出布满皲皮的土地，当然，这些被积雪浸湿的土地无法立刻投入耕种，还需要阳光的滋润，甚至需要秩序之光的抚慰。
王城列斯克顿的秩序礼拜堂内，秩序教徒们正跟着圣女芙蕾一同祷告，做着礼拜。
莱奥坐在礼拜堂的最后一排，一边在识海里和诗寇蒂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等待着礼拜的结束。
说实话，他也搞不明白圣女芙蕾为什么非要在今天约他见面。
要知道，五个小时之后，就是封爵仪式了，作为这场仪式的主角，莱奥绝不可能，也不应该缺席。
“所以，那个圣女什么都没给你讲，是吧？”
“是的，主人。”坐在莱奥身侧的诗寇蒂乖乖点头。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昨晚上白骑军的会议讲了什么？”莱奥又问道。
按理说，作为白骑军的一员，莱奥是不应该缺席昨晚的会议的，但很显然，当公爵那边的事情和教会撞车的时候，莱奥选择了公爵。
“嗯，也没什么特殊的，无非就是抚慰伤者，不要忘记自己对待秩序的虔诚之类的事情。”诗寇蒂眨眨眼：“哦对了，教皇也来了，他让我们暂时先不要离开王城，也不需要上缴白翼天马的缰绳。”
白翼天马就是白骑军的坐骑，这种坐骑受秩序的眷顾与约束，需要特殊的缰绳才能操纵。
而教会也只会在执行任务中才会把缰绳配发给白骑士们。
“没有收走缰绳，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任务？”莱奥端着下巴思索着。
但他并没有想到秩序教会目前还有什么事情能做。
难不成是打算反攻王城，从公爵手里夺权？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莱奥甩出了大脑。
因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秩序教会在这场战争中的消耗，要远远大于特尔斯克家。
目前教会的白骑军只剩下不足三千人，能够施法的教徒也就只剩下不足万人，想凭借这样的兵力赢下老公爵……那除非是公爵的脑袋换成罗根的。
“久等了，莱奥骑士。”
漫长的礼拜终于结束，秩序教徒们缓缓退出礼拜堂，圣女芙蕾来到莱奥的面前。
阳光透过七彩的琉璃窗撒到她银白色的长发上，猩红的眸子蕴含着骇人蚀骨的冰冷，莱奥又闻到了那让他不舒服的味道。
果然，他和圣女的相性很差。
“没事，我也好久没有祷告了。”莱奥回答道。
“呵呵，毕竟莱奥骑士是能够随时听到吾主声音的人，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不用祷告也无所谓。”芙蕾面无表情，寒暄之后直入主题：“我今天找你过来，有两件事，走吧，咱们去马车上说。”
说着，她便带着莱奥往马厩走去。
封爵仪式，作为北境的“国教”，秩序教派当然需要出席，既然同路，那在马车上沟通一些事情倒也说得通。
只是……
既然这样，干嘛非得让我来礼拜堂一趟？
早知道我就多睡一会儿……
想着早晨卡莲被自己吵醒后略显幽怨的眼神，莱奥无语地捋了捋头发，跟了上去。
马车朝城堡驶去。
“第一件事，是感谢您当初为秩序教派所做的一切，因为您的劝说，特尔斯克公爵放弃了对教派开战，这件事，作为教派的圣女，我永生难忘。”马车上，芙蕾为莱奥沏茶。
秩序圣女的马车，要比卡莲的卧室还要奢华，马车地板上铺着一种叫做蛇尾虎的魔兽的毛皮，这样的毛皮一张就需要三千金币，大概等于一个小贵族半年的开销。
马车车窗所用的也并非一般的琉璃玻璃，而是刻印了奥术法阵的宝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和这些东西相比，莱奥屁股下面坐着的鹿皮沙发，反而算是朴素的东西了。
在心中暗暗骂了几句狗大户之后，莱奥摇摇头：“你不用谢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并不觉得特尔斯克公爵的意志会因为我的几句话而改变，如果他那个时候真的想向教派出手，我阻止不了他。”
面对芙蕾的感谢，莱奥选择实话实说。
毕竟圣女和教皇沟通过，必然是知道自己没出什么力的。
这所谓的感谢，更多的是试探。
果然，芙蕾眸子里的冷霜消退了一些，声音也有所缓和：“恩，诚实是秩序教徒的美德，莱奥先生，当然，我还是得感谢你，你确实也出了一部分力。”
“不过，公爵会放下已经举起的屠刀，更多的原因，是教皇大人和他做了项交易。”
“交易？”莱奥皱眉。
“是啊，交易。”
马车驶过列斯克顿城的闹市区，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声让莱奥甚至有了回到原本世界的错觉，但芙蕾的下一句话，却让这些声音一瞬间从他的耳边消失。
“教皇大人向公爵承诺，他能治好公爵身上的毒，让他能够至少再活二十年，而且，是以全盛的姿态再活20年，如果他能够在20年间突破第六阶，来到第七阶，他的寿命还会更长。”
“作为交换，公爵不再向教派发难。”
瞳孔缓缓放大，心跳骤然加速。
莱奥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失态展露在芙蕾的面前。
什么？
再活二十年？
可是……特尔斯克公爵不是和这么和自己说的啊。
他告诉我，他只有不到两年的寿命了，他告诉我，他要去远征黑暗之地，死在战场上才是他的归宿……
所以，公爵是在说谎？对教会说谎？让教会放松警惕？
不，他根本没有说谎的理由，如果想要对教会拔刀，那日在秩序圣城，他就可以动手了……
等等……没错，当时我也在诧异，公爵为什么要放弃对教会下手的机会，那可是彻底收拢权力的机会。
对公爵这样一位想要一代人做几代人事情的雄主而言，将夜魔和教会通通清理，不才是他的夙愿吗？
但现在，一切似乎说的通了。
因为教会能够延续公爵的生命，所以……比起功在当下，他选择了更长的寿命？
所以，公爵是在对我撒谎？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他能活两年还是二十年，有什么区别吗？
一连串的猜测在莱奥的脑海中接连不断的闪烁，他回忆着一路走来的记忆，想要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但却徒劳无功。
他揣摩不到这位北境的雄主，到底是什么打算。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
圣女芙蕾率先掀开了帘子：“莱奥，你知道为什么秩序要教导我们，让一切都服从理性，让一切都抛弃情感吗？”
“嗯？”莱奥抬起头。
“因为人心如太阳一样不可直视。”芙蕾微微扭头，阳光照射下，她的银发刺眼无比，让莱奥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睛。
“莱奥骑士，别让情感影响了你的判断。”
芙蕾说完之后，从马车缓缓走下。
帘子落下。
“别让情感影响了我的判断……”莱奥把自己摔到椅背上，重复着芙蕾的话语：“一直以来，我对公爵的看法，是不是都带着一层滤镜呢？我是不是，把他和我曾经在历史书上学的那几位帝王联系在一起了……”
“如果说……特尔斯克公爵，也是一位贪恋生命，渴求永生的王，那么很多事情，就说的通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缓缓坐起，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芙蕾的背影。
我又怎么能确定，撒谎的人是公爵，而不是芙蕾呢？
可是，如果是芙蕾在撒谎，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莱奥先生。”马车旁的侍者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我们该去见一见公爵，换一身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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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尔斯克领的封爵仪式开始了。
这场旷日并不持久，但战果却丰盛无比的战争终于要迎来他的尾声。
列斯克顿城最高的建筑物，见证了北境千年历史的古堡，属于北境公爵特尔斯克家的城堡——登龙堡的礼堂内，已经聚集了北境几乎所有的大人物。
很显然，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这座城堡也已做足了准备。
七彩的琉璃窗被擦得一尘不染，阳光照耀下，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几十米外的飞鸟；厅内四壁挂上了一幅幅油画，那些画面记录着这千年来的每一场胜利，想必很快，这场战争也会成为这些油画的一员。
厅堂的正中间，北境的开国之主，那位信仰初火的第一任特尔斯克公爵的塑像，正手握长剑，巍然伫立。
并未雕刻瞳孔的双眼，似乎穿越千年的时光，注视着这房间内的每一个人。
当莱奥带着诗寇蒂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的身上聚集。
几乎每一位贵族都朝莱奥走来，端起酒杯，主动与他碰杯。
“莱奥先生，我敬您。”
“莱奥先生，多亏了您啊！”
“是啊，没有您的奋勇和公爵的谋略，北境赢不了这场战争！”
“莱奥先生，干杯！”
高脚杯碰撞的声音在礼堂此起彼伏，猩红的粘稠液体在阳光下摇摇晃晃。
贵族们的脸上洋溢着笑意，那笑意背后是对莱奥的尊敬与艳羡。
谁都知道，这位刚刚成为他们一员的新贵，是货真价实的实权派，不仅立下赫赫战功，还俘获了公爵女儿的芳心。
按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不出意外，卡莲会成为北境的下一任女公爵，换句话说——女王。
到那时，莱奥便真是货真价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多谢各位，但我必须得说，这场胜利，是公爵赐给我们的。”莱奥与贵族们不停碰杯，眼神中却多出几分唏嘘。
“翁！肃静！”
伴随着一声悠扬的钟声，封爵仪式最后一位主角——特尔斯克公爵也带着他的两位孩子走进了大厅。
众人的喧嚣即刻停止，所有人都躬身行礼，欢迎他的到来。
罗根上台行礼之后，便走向了他的母亲乔安娜夫人，乔安娜冷冷看了眼莱奥，却没有往日那么怨毒。
而卡莲则来到了莱奥的身旁，捏了捏他的手掌。
诗寇蒂见她如此，也不甘示弱地握住莱奥另外一只手。
“幼稚。”卡莲无语轻哼一声。
“诸位。”台上的特尔斯克公爵干咳两声，努力挺直腰杆：“我很庆幸，我还能够站在我的城堡里，和大家见面，毕竟，当初夜魔已经打到我们的家里，差一点就踹到我们的屁股了。”
呵呵……好冷的笑话。
莱奥不禁看向四周，却发现其余的贵族们见怪不怪。
看样子，公爵的演说一直是这个风格。
而老公爵的声音，也愈发洪亮了：“尊贵的领主，英勇的战士们，我必须得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赢不下这场战争，更无法回到我们的家乡。”
“现在，我必须告诉你们，这场绵延了千年的圣战，结束了，我们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夜魔之灾，胜利了！”
“胜利！”
“胜利！！”
“胜利………”
台下适时的响起欢呼的声音，无论哪一派的贵族们都为这场战争的结束而高兴。
“为了表彰在这场战争中为我们献出心脏的战士们……”特尔斯克公爵双手虚按，示意众人肃静：“我将为他们封爵！”
台下又是一连串的欢呼。
如果说前面开场白时的欢呼声还只是面子上的配合，那么此时他们的欢呼就是发自肺腑了。
这些人中有的是要被授予爵位的新贵族，有的是要提升爵位的旧贵族。
他们都期待着属于自己的赏赐。
“那么……”特尔斯克公爵猛地拔出长剑：“莱奥，上前来！”
欢呼声中，莱奥朝着礼堂的中心走去，单膝跪地。
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自己是第一个被封爵的人。
这种感觉，很兴奋，但……也有些紧张。
卡莲缓缓拍手，目光始终盯着莱奥，无比温柔。
而诗寇蒂则已经快要把自己的手掌拍烂了，就仿佛上前接受封赏的人是他一样。
“莱奥。”公爵将剑锋放到莱奥的肩膀：“你用你的勇气、智慧、魄力、担当向我证明了你的忠诚。”
“此刻，我以北境公爵特尔斯克的名义，代表黎明帝国的皇帝，向你授予伯爵爵位，同时，将我的女儿卡莲，许配给你！”
“从今日起，特尔斯克的姓氏也属于你了，莱奥·特尔斯克伯爵！”
话音刚落，除了早就知道情况的卡特子爵露出得意的神情之外，其余的贵族们目瞪口呆，全场哗然。
伯爵？
莱奥的爵位竟然是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