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为何不来看我

  “你胡说。”

  长鱼姣有些急了,眼尾还留着淡淡的红,由下往上看的眼神天真又委屈。

  朝瑾的心没来由的漏了一拍,旋即露出一个有些坏心的笑,

  “姣姣说说,朕如何胡说了?是姣姣不曾为了宫女求情才往乾正宫走一趟,还是姣姣没有因为一面之缘就记住一个小医女的名字?”

  越说朝瑾心里越气,对着长鱼姣还包扎着的掌心就佯装一吻。

  自打知晓长鱼姣,他送了多少东西,捧了多少心意到她跟前?

  蜜桔都不想提了,就拿第一批送到携芳阁的玉饰和昨日被她散漫点了朱砂的珍玩来说,就是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荣宠。

  换做嫣嫔,那得整个人热情的黏他身上,长鱼姣呢?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把生出的零星柔软收回壳中,用一双冷淡又警惕的眼神看他。

  感受到朝瑾控诉下越来越真实的郁气,长鱼姣难得主动的伸手,拉着朝瑾出了内室。

  外间明亮的日光容易让人生出豁然开朗的舒畅。

  内室昏暗,再待下去,长鱼姣觉得今日想哄好朝瑾怕是得费些心思。

  将朝瑾按坐下,长鱼姣看了看周遭立着的内侍。

  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将人屏退。

  跟着坐在朝瑾对面,替他倒了一杯水。

  “温热的。”

  推到朝瑾跟前时,长鱼姣才说了这么一声。

  也是这时,朝瑾才恍惚发现,自从长鱼姣知道他有胃疾后,携芳阁上的茶水便有了变化。

  不是如眼前这般清清淡淡的温水,就是上一回夏至奉上的苦丁茶。

  那时他以为是长鱼姣可爱的小性子,在乾正宫吃了苦茶,就要让他到携芳阁也吃一吃。

  仔细想想却发现,苦丁除却味苦,亦有养胃功效。

  不知不觉中,朝瑾心里的不满就在离开内室,看见这盏朴实无华的温水中,消散大半。

  余下几分不甘......

  朝瑾抬眼看向对面端坐的长鱼姣。

  她捧着温热的茶水小心的抿了口,脸上的表情是严肃和认真,受她感染,朝瑾也从散漫的模样生出了几分郑重。

  直到长鱼姣小口小口将水饮尽,才整理好思绪,抬眼,与朝瑾对视。

  琥珀色的狐狸眼是朝瑾从未见过的澄净,满心清透,不染尘色。

  “我是对你冷淡些。”

  长鱼姣开口,说出口的内容却让朝瑾一愣,就连立在一旁的内侍都面面相觑,这,这他们待在此处,真的合适吗?

  “我病了一年,他们待我不好,你看阿露瘦瘦小小,却也要扑上去和他们抢属于我的份例。”

  “我害怕冷清,不喜欢孤单,她们热热闹闹,我很欢喜。”

  “商陆,商陆也很有趣,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医女,为我上药觉得我怕疼,就跟我说入宫前的趣事。”

  朝瑾难得的沉默。

  长鱼姣病中之事,他并不曾探查,也无需探查,看一眼当初的携芳阁也就知晓她的处境。

  只是如今稍上了两分心,长鱼姣又是这样平静淡然的讲述,比起那些梨花带雨诉说爱哀伤的后妃,更令人打从心底泛出几分酸意。

  只是这份酸意在长鱼姣接下来的话音中,尽数化作了怒火。

  “我便是故意待你冷淡。”

  长鱼姣接下来的话,让在场众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被冷淡本人朝瑾更是满心无言。

  他将此事如民间争风吃醋的天真儿郎说出已经足够丢脸,她竟敢说,是故意冷淡他?

  被压下的怒火陡然升腾,朝瑾当即就想起身,甩袖离去。

  却在转身后,听见长鱼姣冷淡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声传来,

  “你又要走了吗。”

  理智告诉朝瑾,这个不识好歹,胆大包天的女人就是在欲擒故纵。

  她自己也承认了,是在刻意冷淡他不是吗?

  该死的是,即便不看长鱼姣,朝瑾也能想象出她此刻微微泛红的眼尾,颤动飞快的眼睫,和藏在平淡面容下淡淡的不安。

  冷着脸,朝瑾到底甩了衣袖。

  坐回了长鱼姣对面。

  “茶呢?”

  像是要为自己见鬼的举动找回点面子,朝瑾的声音冷的很。

  轻易让人听出不满。

  长鱼姣却是为此弯了唇,露出朝瑾从未见过的柔软笑意。

  妩媚的狐狸眼被她弯成了月牙儿,推杯的动作变得轻快,等到再次将温热的水饮入喉间,朝瑾竟是尝出了一丝甜意。

  他重新坐下,听她继续未尽之言的举动,似乎是正确的选择。

  “还不说些好听的,让朕消气?”

  长鱼姣轻缓的笑了声,月牙儿弯的越发深,带着一种不属于长鱼姣却又独属于长鱼姣的天真稚气。

  “入宫前,我很害怕,我怕高耸的红墙,怕再也见不到父亲,但父亲说,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朝瑾一时无言。

  对于宠爱者,他当得温柔二字。

  “但你从没来看过我。”

  长鱼姣的眉心细细蹙起,带着几分哀怨。

  婉转轻柔,并不尖锐的控诉,

  “我一直想,父亲分明说,你很温柔,我病了你为何不来看我。”

  盈盈泪珠适时滚落,孤单单一颗,砸下时却像有千斤重。

  “我就是想冷落你,像你一样。”

  似是将心中的苦闷尽数剖析后的忧伤,长鱼姣陡然起身,脚步散乱又要往内室躲,拨开珠帘时,带着稚气的怨怼,

  “等你病了,我也不去瞧你,一定不去。”

  白榆立在一旁,一张嘴开开合合。

  他想他该说什么,跟着皇上斥责长鱼美人放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沉默的皇上离开了携芳阁。

  圣驾华贵,紫玉铃响起的声音让众人避开左右。

  漫长的宫道飘来秋桂的馥郁芳香,白榆突然听见圣驾中的皇上低低问了一句,

  “朕为何,没有去看她?”

  白榆心里一咯噔。

  这个问题实则不必思索。

  皇上的温柔是给讨他欢心之人,如明贵妃。

  可即便是盛宠如明贵妃,得到的温柔也多少皇上散漫为之的任性。

  冷心无情才是帝王本色。

  正如入宫未承宠便病倒的长鱼美人。

  路过延庆宫,有细小桂花随风落入圣驾,正正好好,跌在朝瑾掌心。

  朝瑾看着这朵纤小桂花不由想起,去年此时,长鱼姣刚刚入宫。

  依照曹太医的病案上记录,那时的她应是病的起不来身。

  延春宫偏远,连馥郁皇宫的秋桂香都送不进去,而她是否望着窗外,清冷漂亮的狐狸眼半是希望半是失望的,在等他到来。

  “白榆,回携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