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没有主子会喜欢一个,旧主暴亡,且自身并不分明的宫女。
绿意却实在没了办法。
她的姐姐和李德常有过一段情,李德常念旧,此前内务府又是李德常干爹独揽大权,护下她这么个不起眼的,在慎贵人宫里做洒扫的小宫女不是难事。
可如今,李德常失了依仗,自身难保,她若还留在内务府,定会为他招来祸端。
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要往携芳阁送人。
李德常便偷偷寻了绿意,告诉绿意,携芳阁或有造化,往后是直上青云还是彻底了断,就只能看她自己的命。
长鱼姣猜想过绿意大抵不简单,却没料到她还是个大麻烦。
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眉眼倦怠几分,
“绿意,你会给携芳阁带来祸事。”
绿意的心陡然一沉。
她知道,她该知足,苟活了两年,她该知足。
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眼泪不甘心的落下。
白露看了长鱼姣一眼。
她比所有人都了解小主,若是不想留绿意,小主就该命人将绿意带走了。
等到绿意近乎绝望的哑着嗓音,叩谢后欲要起身时,长鱼姣给白露投了个眼神。
心领神会,白露半点不掺假的跪在绿意身旁,绿意错愕的红着眼,看着跪在一旁的白露。
只见白露圆睁的眼睛不知何时竟也泛红,
\"小主,绿意不是坏人,这几日下来,奴婢看的清,绿意勤快又稳重,小主,不如,不如咱们就将绿意留下吧!\"
小满也在此时回过神来,跟着跪在长鱼姣跟前请求。
无奈的叹了一声,长鱼姣皱眉,为难的看向绿意,白露竟是和绿意一样,狠狠磕了个头,
“小主,阿露求您了,咱们携芳阁冷冷清清那么久,好不容易来了小满和绿意......”
看见白露这样瓷实的磕下头,长鱼姣立刻起身,蹲在白露跟前,心疼的看着白露额上通红一片,
“你这是做什么,疼不疼?”
白露倔强的咬唇,看起来当真很喜欢绿意。
面对绿意可以冷漠的长鱼姣却无法对白露生气,佯装生气的哼了声,素白的指尖戳在白露额前的红印上,
“你倒是胆子大了,敢威胁本小主了?”
长鱼姣从不自称小主,眼下可见是气着了。
将白露扶起,视线落回到跪在地上,眼含恳求的绿意身上,
“是谁安排你到携芳阁来?”
绿意知道,她想留下就不能再隐瞒,
“是李德常李公公。”
出乎意料,竟是他?
长鱼姣心念微动,内务府直受皇上管辖,即便皇后娘娘都不能明目张胆的将手伸进内务府。
相比御前,内务府才是朝瑾把控最严苛之地。
可人,都是有私心的。
“他为何如此帮你?绿意,我厌烦极了麻烦。”
长鱼姣将白露扶起后,倚回了美人榻中,相比往日的慵懒清冷,如今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燥意。
绿意咬唇,半晌才涨红了脸吐出几个字,
“奴婢,奴婢的姐姐,曾和李公公,是对食。”
长鱼姣闻言也是一怔。
她还以为是什么俗套的一饭之恩,一伞之情,倒是没想过,情是真有情,只是对象,不是绿意。
宫女太监深宫寂寞,互相慰藉的事长鱼姣有所耳闻,只是真听着了,依旧觉得,有些奇妙。
全须全尾的男人能对糟糠之妻弃之不顾,世人眼中谄媚没骨头的太监,却可以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伴侣的妹妹。
“你姐姐呢?”
绿意神情暗淡了几分,
“姐姐当年,是慎贵人身边的大宫女,逃不过,已经去了。”
长鱼姣指尖蜷曲。
在绿意说出,护着她的人是李德常时,她就一定会将绿意留在携芳阁。
她如今最需要的不是虚无的宠爱,而是人脉。
曾经暂代内务府总管之职大监的干儿子,如今落败的李德常。
有什么,比他更好用的人呢?
且看绿意,也能窥见李德常几分品性。
“除了李公公,还有人知晓你和你姐姐的关系吗?”
绿意摇头,
“除了李公公,无人知晓。”
那年选秀,正好和宫女大选撞在同年。
绿意和绿之前脚入宫,后脚就被分去了慎贵人处。
也亏得她们姐妹二人一人肖母,一人像父。
慎贵人心思狭隘,容不得宫人样貌好,便点了寻常些的姐姐绿之做大宫女,长相清秀的绿意就被分去了洒扫庭院。
为了不让慎贵人对姐姐绿之生出戒心,绿意主动提及,不要暴露二人是姐妹的事实。
正是为此,才在后来,让绿意捡回条命。
听完绿意的话,长鱼姣沉吟半晌,先将话题带回,
“你方才为何提及慧婕妤。”
绿意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小主这样问话,就是在考量,她是否值得保!
“小主容禀,当初富宁宫一同入住三位小主,分别的如今的舒贵嫔,慧婕妤和已故的慎贵人。”
长鱼姣眼睫轻颤,倒是没想到这富宁宫还是个福地。
三年前入宫的秀女,如今出了贵嫔,婕妤,就连慎贵人,死时也是怀了龙胎的。
若是她没死,生下了小皇子,如今还不知是什么造化。
“当年慎贵人自缢,连带损了腹中皇子,皇上盛怒之下,将慎贵人母家满门抄斩,众人都以为皇上是为慎贵人腹中胎儿震怒。
但,奴婢猜测,或许那段时日,皇上损的,不只是慎贵人腹中一子。”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惊诧中,长鱼姣登时喝了一声,
“够了。”
何贵人送来的沉香手串,引出这样的秘闻,让长鱼姣倍感心烦。
以她如今的处境,知晓这些事只能说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她也相信,以何贵人性子恩宠,她的沉香手串决计没有这么复杂的含义。
或许,她只是想以这串沉香手串提点她,注意淑妃?
途中却横插出绿意,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
人她要保,但是,得她机灵。
“绿意,随我来。”
长鱼姣起身,带着绿意往外走,临出门前,无奈的回身看向白露,
“让小满给你上点药,明日额前肿起,别来我跟前哭委屈。”
白露憨憨的笑着,挽着小满的手俏生生的应是。
绿意和小满看着这一幕都颇为羡艳。
尤其是绿意,在她看来,小主能留下她,七分为了她能带给小主的消息,三分,怕是为了不让白露伤心。
在宫中,主子对奴才有一份真心,都是难得。
抬头看了眼高悬天空的太阳,长鱼姣不悦的抿唇,
“绿意,我最怕麻烦。”
带着点儿小性子的抱怨听得绿意一愣,旋即是莫大的喜悦席卷全身。
比起素日冷淡的小主,这样的小主倒是像在面对白露,不自觉的透露出一点冷淡性子中的懒怠娇气。
就像回回用膳,都要白露哄着才肯多用的模样。
绿意猜,是因为她将自己剖析干净了,小主对她不再心有疑虑,所以才愿意让她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