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鱼姣到底是长鱼姣,从来没顺过他的意。
绵软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袖,求助柔软的眼神,最后点了点身后挂彩的携芳阁众人。
是为他们讨的赏。
朝瑾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心里突然就被堵了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没能护好主子,奴才理当受罚。
但携芳阁这几个奴才是如何维护长鱼姣,又如何被跋扈的卫小媛带来的人掀翻在地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白榆。”
将人交给白榆安排,朝瑾握住长鱼姣的手,
“姣姣,先顾好自己。”
长鱼姣抿了抿唇,有些抗拒的模样,好半晌才垂着眼对着朝瑾轻声说,
“不要他。”
朝瑾被这一声柔软酥了半边身子,有着些说不清的愉悦。
不要胥院正,但要他。
啧,娇气。
到底是挥手命人都退下,只在余光瞥见卫小媛时,冷漠的吩咐了一声,
“让她跪着。”
卫小媛瞪大了眼,晶莹的泪珠正要滚落,一直注意她动作的长鱼姣突然嘶了一声,拉回了朝瑾的视线。
骄傲的天鹅伤心垂泪的画面到底是没让朝瑾看着。
“哪里疼?”
此时屋中只剩长鱼姣和朝瑾二人。
眼睫随着长鱼姣冷然竖起的警惕褪去又变得生动起来,颤颤巍巍遮住了长鱼姣的眼。
昨日还让朝瑾心生惊艳把玩过的手心,在倒地时被粗粝的砂石划出道道血痕。
如天际残阳,铺陈开令人惊心的血色。
朝瑾神情越发晦暗,对着长鱼姣抬起的掌心轻轻吹了吹,
“还有哪里受了伤?”
垂下的眼睫依旧不肯抬起,连齐整的贝齿都探了尖咬住下唇。
羞极了,从耳垂泛起热意。
抬手握住朝瑾的手,轻轻搭在小腿上。
隔着裙摆,长鱼姣依旧能够感受到从朝瑾掌心渗出的灼热温度,不自觉的紧绷了小腿。
细微的不自在没有逃过朝瑾的掌心,喉间发紧,许久他才听见自己微哑的嗓音,
“愿意让朕看吗?”
长鱼姣愣怔的抬眼,朝瑾唇边噙着笑,半垂眼的姿态让他眼尾那颗小痣又暴露在长鱼姣眼前。
“觉得伤处不美,朕便不看。”
平静无波的心湖好像被突然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漾起,很细小一点涟漪。
后宫女人令人羡艳的背后藏满了心酸。
不敢让自己受伤,更不敢轻易将狰狞的伤处展现在皇上跟前。
谁也猜不到,皇上会因为这点伤心生怜惜,还是心生厌恶。
朝瑾不是个会为她人着想的性子,受了伤跟他卖惨他就看。
伤的好看他就怜,伤的丑陋他就厌,一贯的风流又无情。
只有这一回。
想到长鱼姣怕羞的性子,又想到她方才小心轻声的啜泣。
朝瑾没法管住自己的冷情冷性,只能,体贴她一回。
她若是害怕,不愿,他就不看她的伤。
长鱼姣看了朝瑾许久,如果朝瑾此刻与她对视,就会发现,这是长久以来,长鱼姣最真切柔软的眼神。
可惜,转瞬即逝,可惜,他没抬眼。
“不看。”
朝瑾嗯了一声,果真只是隔着裙摆碰了碰长鱼姣指引的伤处,
“朕命人传医女来,不会叫你留疤。”
“卫小媛?”
长鱼姣轻声问了一句,朝瑾皱了眉。
他对卫暄其实有几分无奈。
卫渠摆在哪儿,卫暄又不在意降位,朝瑾一时倒真生出了几分为难。
究其根本,还是长鱼姣身份太低。
但凡她位份高于卫暄,他都能命皇后治她以下犯上,又或者长鱼侯的官职再高一些......
指尖摩挲,朝瑾陷入了沉思。
长鱼姣安静的等着,许久才突然问了声,
“皇上,你想喝粥吗?”
朝瑾一愣,看向长鱼姣的眼中难得闪过迷茫。
“饿了?”
长鱼姣也被朝瑾问傻了眼,他寻常也没这么笨啊!
抿了抿唇,长鱼姣凑近了一点儿,
“后妃为皇上下厨熬粥,应属寻常?”
朝瑾缓缓眨了下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卫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说,就看那淌着血的手心,下厨熬粥,啧。
抬手刮了刮长鱼姣秀气的鼻尖,
“姣姣所言甚是,朕便在乾正宫,等着姣姣的粥了。”
长鱼姣怔了怔,旋即抿唇,唇角压的平平的。
这人怎么还想着使唤她呀!
她连侍墨都犯懒,哪里愿意煮粥去。
“不要。”
觉得语气生硬了些,长鱼姣又抬起手,气弱的补了一句,
“手疼。”
朝瑾还能没看懂她?
笑意懒散,摇着头点了点长鱼姣额间,
“你啊。”
长鱼姣抿唇不语,只是静静的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可怜的眼神望着朝瑾。
本也是逗她玩儿,结果这人连哄一哄,骗一骗都不会。
朝瑾心里生出点好笑又好气的憋闷心情,又没法对着长鱼姣发泄,只能大手一挥,让人拖着卫暄给他熬粥去。
也没提,让人给她包扎个手。
长鱼姣眼神不变,她那一下搅的不轻,若是不及时包扎上药,只怕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姣姣这么在意白露?若是朕没来,或是朕来晚了。”
朝瑾的声音有些许复杂,长鱼姣轻缓笑着摇了摇头,
“她是白露,皇上来或者没来,都是白露。”
实则,若非看见小满在携芳阁外飞起的裙角,知道她大抵是去求了朝瑾,她绝不会如此莽撞的动手伤人。
混迹坊市想要让卫小媛难堪出气的法子她凭着张嘴就成,只是朝瑾要来,她怎么也得演一出好戏给他看。
又皱了眉,看着掌心的伤,学着朝瑾方才的模样吹了吹。
只是摔倒的那一下没把握好力道,让自己摔重了,失策,失策。
朝瑾看长鱼姣这般,以为她是委屈,安慰美人很有一手的朝瑾却突然变得呆板。
只能笨拙的抬手拍了拍长鱼姣后背。
卫小媛在携芳阁闹成这样,跪一跪,煮个粥,实在不是什么对等的惩罚。
但长鱼姣和朝瑾都心知,只能如此。
宫里除了卫小媛还有一位将门虎女,位份比卫小媛高一阶,如今是从六品的陶良媛。
其父陶定之身居骠骑将军之职,有金印紫绶,掌京师兵卫。
陶定之和卫渠本就不对付,去年春,朝瑾又特例,恩赐陶定之骠骑将军俸禄与大将军相等。
二人之间的矛盾便越发激烈。
如今陶良媛本就为高于卫小媛一阶,再降位卫小媛,二者身份相去甚远,对于前朝陶定之卫渠二人的制衡便容易失衡。
长鱼姣心知肚明,此事,只会雷声大雨点小。
落到实处的处罚,卫小媛不会有。
感受到朝瑾沉默中微弱的怜惜,长鱼姣唇角微弯。
好在,她做所有的一切,从不是为了让朝瑾惩罚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