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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逢春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余晚之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眸中痛楚不再,已是一片清明。

  她抬脚往山坡下走,没再管身后的人。

  楼七捡起长剑追上去,“不管他们了?还杀不杀?”

  余晚之直愣愣地停下来,她回头看着宋卿时,“我放你们走,从前的恩恩怨怨……”

  她没有再说下去,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宋卿时皱着眉,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与这个女人有任何恩怨,

  他任由江晚之解着他身上的绳索,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奇怪的女人的背影。

  他看着她垮下去的肩膀,像是被人抽去了脊骨,胸口闷痛不已,却找不出原由。

  “卿时。”

  宋卿时终于回神,他侧头看着熟悉的脸庞想,她从前不这么叫他的,她叫他:郎君。

  ……

  楼七没有催促,看着余晚之站在路口踟蹰不前。

  直到几滴水珠落到脸上,楼七才抬头看了看天,说:“要下雨了,我们去哪儿?”

  “去……”余晚之茫然望着前路,轻声说:“去通抚,来云客栈找掌柜,然后去逢州找爹娘。”

  楼七只听清了前半句,皱了皱眉,“你魔怔了?大半夜去什么通抚,下雨啦三小姐!”

  余晚之回神,她深吸了口气,“找个地方避雨吧,先不回城,我怕宋卿时在路上有埋伏。”

  “那你刚才不如干脆杀了他。”楼七说。

  余晚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为什么。

  沿路都是山野,根本没地方避雨,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山洞,余晚之一夜没睡,坐在洞口看着雨帘。

  天亮之后,两人启程回城。

  昨夜一场滂沱大雨,道路泥泞,冲刷掉了沿途的痕迹。

  一匹马载着两人沿着官道而行,离汴京城还有二三十里,楼七在看见前方的人时加快了速度。

  “你们怎么在这?”

  既白嘴里含着一根绿草,他摘下来,“你还说呢,等你们一夜了。”

  余晚之诧异地看着车帘,紧接着,帘子被人掀开。

  沈让尘看着余晚之的脸,微微皱了皱眉,“请三小姐上车吧。”

  他们同车过数次,余晚之自然不会客气,马车摇摇晃晃往汴京城的方向去。

  沈让尘看着她的脸,双眼红肿,眼下一片青黑。

  是哭过吧,因为宋卿时?

  沈让尘侧头看着帘子缝隙,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生出了嫉妒。

  “沈让尘。”余晚之忽然开口。

  沈让尘转头,“怎么了?”

  “你有你的‘道’吗?”

  沈让尘一愣,随即说:“有。”

  “你的道是什么?”余晚之又问。

  “大道三千,随心即是吾道。”

  余晚之垂下眼,“那它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吗?”

  沈让尘看她神色恹恹,说道:“不是,更重要的,得遇见了才知道。”

  “我知道了。”余晚之点了点头,伸手挑开了帘子。

  一场春雨一场暖,道旁树的嫩芽在一夜之间张开了枝叶,挂着露珠。

  “你在看什么?”沈让尘问道。

  “看春。”余晚之说:“枯树终有逢春日。”

  沈让尘接道:“可故人难回那年秋。”

  余晚之蓦地回头看着他,品出了他这句话的意味,然后她点了点头,说:“对。”

  一阵风袭来,卷起了车帘,吹过了她过往的那一页。

  新的一页,尚未题字。

  ……

  陆凌玖百无聊赖地等在余府门口。

  他一早就来了,地上昨夜的雨迹都还没干,石板的凹陷里盛着春雨,他无聊地用靴踩了踩,听见了巷子那头传来的马蹄声。

  背刀的少年坐在车辕上,旁边策马而行的是澹风,这两个人陆凌玖都认得,是沈让尘的贴身护卫。

  那车里想必就是沈让尘了。

  沈让尘这么早来余府做什么?

  等走近些,陆凌玖才看见车的另一侧是一个高束着马尾的女人。

  马车停在了余府门口,既白同样看见了陆凌玖。

  他朝陆凌玖笑了笑,招呼道:“小王爷好,这么早?”

  车内的余晚之一怔,不知怎么下意识看了沈让尘一眼。

  陆凌玖颔首,警惕地看了眼马车,“你家大人这么早也来余府。”

  既白狡黠一笑,眼神意味不明,“是呀。”

  陆凌玖正准备说什么,就见那束马尾的女人下了马,走过去掀了帘子。

  “到了。”

  看清马车里的人,陆凌玖手指收紧,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天刚亮他就来了,没看见余晚之出府,那就是早在他来之前,她就不在府中。

  所以……是彻夜未归?和沈让尘一起?

  余晚之扶着楼七下了马车,站稳后看向陆凌玖。

  少年双拳紧握,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和错愕。

  余晚之对他颔首示意,径直入了余府大门。

  大门将闭,楼七回头看了一眼,“啧啧,这么多桃花,那小子看样子都快哭了,你怎么不解释解释?”

  “没有必要。”

  “铁石心肠。”楼七感叹道:“无情的女人。”

  说完又想起了昨夜,那样悲恸的情绪,和眼前冷漠的女人仿佛完全割裂开来,竟让楼七生出了一种错觉,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象。

  余晚之不想解释。

  与其给了希望再泼一盆冷水,倒不如一早就不要给人希望,那样便不会有失望了。

  陆凌玖久久盯着紧闭的大门。

  马车与他错身而过,陆凌玖忽然上前几步,“留步。”

  马车停下,沈让尘挑起帘子,“有事吗?”

  陆凌玖咬了咬牙,“你既与三小姐退婚,当避嫌才是吧?”

  沈让尘气定神闲,反问道:“那你呢?大早上守在门口,不用避嫌吗?”

  他原本也想避嫌,不想将她逼得太紧,所以前一次夜里送余晚之回府时走的是后门,自己则远远跟着。

  但陆凌玖打乱了他的计划。

  陆凌玖一时语塞,“我们不同。”

  “怎么不同?”

  “我……”陆凌玖鼓起劲,“我在追求三小姐。”

  “那就没什么不同了,因为……”沈让尘半笑不笑,如实道:“我也在追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