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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告御状

  游远正色道:“重刑之下必多冤狱,草民若不认罪,能否活着走出刑部还是个未知数。”

  “一派胡言!”郭自贤转向建元帝,“皇上,此人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对后语,依臣之见,应当押入大牢再行审问。”

  “郭大人。”沈让尘盯住郭自贤,“既是殿审,何不让他把话说完再行辨别真假。”

  郭自贤头上已冒出了细汗。

  他在刑部大牢中见过游远,受刑时痛哭流涕,百般求饶,分明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可眼前的年轻人分明还是那个人,周身的气度却完全变了。

  游远知道时间宝贵,能容他说话的时间不多。

  他道:“草民从未作弊,会试之前甚至从未与余大人私下见过,会试试题也是与其他举子一样,在会试当日所见,作弊一事纯粹是子虚乌有。”

  郭自贤目光凌厉,“你说你自己从未作弊,我们却查过你的试卷,你今年二十有五,乡试考了三次,整整九年才险过,一个乡试两次落榜的考生,第三次乡试仅以第六名中举,乡试与会试答题却大相径庭,你如何能在会试中突飞猛进?难道你要说如有神助?”

  郭自贤咄咄逼人,“到底是如有神助,还是如有人助!”

  “草民只说未曾作弊,却没说没有科举舞弊。”游远不卑不亢,朗声道:“皇上,草民要告御状!”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大胆游远,你这是藐视圣上!”钱章斥道。

  建元帝抬起手扶着龙椅,“你可知,告御状要先受笞刑?”

  “草民知道。”游远一下抬起头,可颈枷太重了。

  “你要告谁?”

  “草民不知该告谁,也不知该从何告起。”

  殿中议论纷纷。

  游远就在这议论声中说道:“若非要论告什么,草民要告整个科举,科举舞弊从乡试开始,我两届乡试落榜,并非是因为我才疏学浅,而是因为冒头而连续两届均被人调换了试卷,换人顶替了我原本的位置。”

  殿中一时间寂然无声。

  游远继续说:“我数次去州府衙门状告乡试考官舞弊,只因乡试由天子钦命的主考官主持,官官相护,致我状告无门,我曾四次受杖刑后被赶出府衙,到去年第三次乡试,我不得已为求稳妥才藏锋敛锐,后以亚魁中举。”

  “我原想于殿试面见皇上时状告此事,却没曾想天子脚下仍有人徇私舞弊,我因会试冒头而被构陷,皇上!中兴以人才为本,得贤者昌,可科举已从底下开始坏了,又如何为君选拔贤才!”

  “我游远愿受笞刑,死不足惜,我不过是为天下学子抱薪者,若我一命能为后来者开路,我便,不算枉死!”

  游远伏低身子,低声道:“我不是懦夫。”

  那句话没有人听见,仿佛只是他的自陈。

  余锦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跪于大殿门口的年轻人。

  晨曦从他背后照入,如同在他背后燃起了一团火。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入宫前余晚之再三叮嘱的那句话。

  她说势必要与游远当面对质。

  没有什么对质,只有给一个寒窗苦读,却投告无门的青年一次说话的机会。

  建元帝久久不言。

  “我看此人分明是一派胡言。”钱章道:“乡试两次落榜,便赖在被人调换试卷上,不过是他找借口给自己作弊一事脱罪。”

  沈让尘道:“此事好确认,是胸无点墨还是满腹经纶,一试便知。”

  钱章胡须微抖,肃声道:“即便是试,也不能证明乡试有人调换试卷。”

  “所以才需要查。”沈让尘说。

  钱章一时语塞,下意识瞥了一眼郭自贤,脑中有了想法。

  “此人供词颠三倒四,的确需要再审。”

  郭自贤出列,“皇上,此案时间紧迫,臣定将亲审——”

  “不合适吧。”徐则安道:“刑部既动用过私刑,难保没有第二次,若次次都屈打成招,这案子怕是也见不到真相了,况且我看游远未必能撑到第二次用刑。”

  郭自贤刚想说话,却见建元帝微微颔首,这便是认可了徐则桉的说法,他再说什么也无用。

  “刑部剔除,此案交由大理寺,游远状告科举舞弊一事,便交由都察院主审。”

  建元帝忽然觉得有些累。

  那些大臣在他眼皮子底下争权夺利,而天下太大,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比这里还要脏。

  ……

  余锦棠哭得累了,她伏在余晚之腿上,“阿姐。”

  “嗯?”余晚之垂眸看她。

  “游远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余晚之说。

  宫门大开,百官依次退朝。

  余晚之下了马车,看见余锦安和沈让尘缓慢走来,有惊无险,两人的的表情却那样沉重。

  “晚之,游远当庭翻供,状告科举舞弊。”余锦安将今日殿上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余晚之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你早知今日的结果?”余锦安问。

  余晚之摇了摇头。

  其实在学子暴乱的当夜,她曾在巡检司见过游远。

  她与余锦棠交谈之后离开,经过了游远的牢房。

  那名如松如竹的年轻人隔着牢门对她一拜,别无所求,只求他日余大人能给他一次自辩的机会。

  余晚之曾问他为何不求旁人却要来求她一名女子,游远说因他孤军奋战无人可求,而有一位姑娘曾说她阿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那样天真的话,他竟也信了。

  直到今日听说游远已经招供,余晚之才隐约察觉到那名年轻人想要做什么。

  余锦安叹了口气,说:“我似乎知道祖父为何要做一名御史了。”

  这天底下有肃不清的不正之风。

  有人投诉无门含冤而死,也有人拼尽一切只搏朗朗乾坤。

  游远似乎早就想好了他自己要走的路,前路那样艰难,甚至有可能没有开口的机会,不过是用一条命去搏那一线的生机。

  而他搏赢了。

  宫门口又有大臣陆续走出来。

  余晚之在余光里看见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宫门前站定,遥遥地看过来,不知看的是她还是旁人。

  余晚之忽然就想起了那夜宋卿时说过的话。

  他要去寻他的“道”。

  这一刻,她忽然就释怀了,诸如游远,诸如宋卿时,他们有舍命也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