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不见，谢果儿竟然比她离开冒西村的时候廋了一大圈。她抱着一个布包袱，穿着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衫，脚上的布鞋都磨破了，眼角还噙着泪，一看就知道这段日子过得很不好。
“果儿，你这是怎么了？”
“悄然……”谢果儿说不出话，眼里豆大的眼泪滑过消瘦的脸颊，着实可怜。
倪灵见状道：“我看你这还有事，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喝你做的奶茶。”
倪灵说完拉了拉裴瑞，这个呆子才反应过来，把那块招牌重新用布盖好，道：“这块招牌我替你拿去店里挂起来，回头见啊。”
裴瑞骑着三轮车载着倪灵走了。
悄然将谢果儿领回自己的屋子，给她倒了一杯水。
“果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果儿捧着水杯，哽咽道：“你和赵队长离开养鸡场后，县里另外派人来接管养鸡厂。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养鸡厂人手不够，但是我一个人也忙活的过来，可是后来……”
谢果儿抹了下眼泪，“那王支书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把他的堂侄王勇塞进了养鸡厂。那王勇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流氓地痞，他一到养鸡厂就撺掇新来的张厂长一起和他倒卖死肧蛋，还逼着我帮他做盐水鸡。”
“做盐水鸡也就罢了，他平时还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看见他就害怕。有一天半夜，他偷偷摸进养鸡厂的宿舍，想……想要非礼我，我拿暖水瓶砸晕了他才躲过一劫，可谁知第二天他脑袋上绑着纱布跑到我家说让我赔五百块钱医药费，要是不给就让我全家坐牢。”
“可我家哪能拿出五百块钱来，王勇又说没钱也行，只要我肯嫁给他，那五百块钱就当聘礼了。”
悄然气得拍桌，“那王勇是想空手套白狼啊，脑袋上挨一下就想换个老婆，简直无耻。”
谢果儿边哭边道：“王勇天天堵在我家门口嚷嚷着要我给他当媳妇，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我爹怕我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就让我出去躲躲。我半夜偷偷出了村可是不知道去哪，我就只认识你，就想来找你。”
谢果儿的爹还算是疼女儿的，换成其他人只怕为了五百块钱真会把女儿抵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先去了蓝县，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弟弟，是他告诉我你在省城的地址的。悄然，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你能不能先收留我一阵子。我只想有个落脚的地方，我会去打工赚钱付房租的，不会白白占你便宜。”
悄然宽慰道：“没事，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地方小，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正好有个伴。”
谢果儿赶忙道：“不嫌弃，不嫌弃。我明天，不，等一下我就出去找工作。”
悄然眼珠子一转，“反正你要找工作，还不干脆到我这来帮忙好了，我正打算开个奶茶店，还缺个员工，你来了正好。至于工资么……我一个月付你五十块，包吃包住，如果收益好还另外有提成你觉得怎么样？”
谢果儿一怔，“五十块？这也太多了，以前我在养鸡厂的时候一个月也就二十八，而且你这还包吃包住，我哪能要这么多钱。”
“省城和冒西村哪能一样，这里普通工人一个月至少能有五十块钱呢。再说了我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破筒子楼而已，有你在还能帮我煮饭，省得我去外头吃，还能帮我节约点钱呢。”
谢果儿犹豫道：“这……”
“这什么这，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况且本来我也打算招人的，你这一来还省得我去找了，算是帮了我的忙。”
谢果儿在悄然的劝说下答应在奶茶店里帮忙，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总感觉自己占了便宜，不做些什么就对不起自己的工资，她放下包袱就开始在屋子里打扫卫生。
“哎，哎，你把那扫帚放下，这里我今早刚打扫过。”
悄然把谢果儿手里的扫把抢过来，“我说你大老远的到我这来，连口水都还没喝就开始打扫卫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黄世仁呢。”
谢果儿捏了捏衣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闲不下来，不干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那五十块一个月的工资。”
“现在还真有一件事让你做。”
谢果儿赶忙问：“什么事？”
“买衣服。”
悄然拉着谢果儿坐车到国营百货店门口，谢果儿死活不肯进去。
“这里的东西一看就很贵，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带了衣服的，够穿。”
“够穿什么呀，你看你这衣服洗得都掉色了，鞋面上还破了口子，这能见人嘛？”
谢果儿羞红了脸，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她一路磕磕碰碰投奔到省城，能把自己的三餐和住宿问题解决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衣服和鞋。
国营百货二楼整层都是服装店，从内衣到外套，还有鞋、帽、围巾、手套，以及各种各样的配饰。
谢果儿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服，都看花了眼。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件用来做展示的连衣裙，那料子滑溜得就像丝绸一样，她怕弄脏了衣服，碰一下就收回了手。
她小声对悄然道：“这些衣服都很贵，我们还是走吧。”
“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挑几件衣服回去吧。你别担心钱，这点置装费我还是出得起的，你尽管挑。”
虽然悄然这么说了，但是谢果儿哪里敢放开胆子挑，在冒西村只有过年的时候她才能得到几尺布做一身新衣裳，可那衣服的款式和面料哪里能和百货商店比。
“要不我们还是买几尺布吧，我会做衣服，买布总比买成衣便宜。”
悄然懒得劝她了，直接上手替她选，看见什么款式好就让服务员从货架上拿下来往她身上比画，看着差不多就买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帮她买了三套衬衣和两件外套了。
谢果儿看悄然付钱的样子看得心惊肉跳，急着道：“够了，够了，太多了我哪里穿得完。”
悄然不以为意，“才几件衣服就穿不过来，你以后可是我的店员，要是穿得寒酸还怎么吸引顾客。”
“可是……”
“别可是了，走我们再去挑几双鞋。”
悄然拉着谢果儿走到鞋子专柜，谢果儿被一排排的皮鞋闪花了眼，她这辈子还没穿过一双皮鞋呢。
谢果儿由衷地感慨道：“省城就是好呀，这么多好看的鞋子。”
“所以呀，人活着就要到处走走看看，你要是一辈子待在冒西村，什么好看的东西都见不着。”
谢果儿不自觉地点点头，要不是王勇逼婚，她可能真的一辈子都走不出冒西村，看不见这些漂亮衣服，也见不着这些好看的皮鞋。
悄然在货架上挑中一双咖色的皮鞋，对营业员道：“你好，请把第二排中间那双咖啡色的皮鞋拿下来看看。”
穿着红背心扎着高马尾的年轻营业员正在抹着一只口红，悄然喊了一遍她没反应，悄然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她才磨磨蹭蹭走过来，不情不愿地道：“喊什么喊，又不是聋子还能听不见。”
不是听不见，是装听不见。
这些国营商店服务员的态度她早就习惯了，懒得和这些人计较。
“麻烦拿双三十七码的，谢谢。”
营业员撇了撇嘴，吐出两个字：“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营业员才从仓库里拿出一个鞋盒。
悄然把鞋盒打开，正要让谢果儿试穿，那营业员又开口道：“试穿的时候把鞋盒垫地上，免得弄脏了鞋。”
悄然“嗯”了一声，把鞋盒垫在鞋下边，对谢果儿道：“你穿上试试。”
谢果儿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进去，生怕把鞋穿坏了，穿进去以后动都不敢动。
“你原地塌几步，试试脚感。”
“哦。”谢果儿听话地原地踏了几步，因为太紧张，踏步的时候同手同脚，引来那个营业员的笑声。
“乡巴佬。”
音量不大，但是悄然却听得清楚，她猛地站起来要和那人理论，却被谢果儿拉住了。
“算了算了，我们不买了。”
“凭什么算了，姑奶奶我今天跟她干上了！”
悄然走到专柜前，指着货架上的鞋子道：“这双、这双、这双还有最右边那三双都拿下来，我全都要试。”
营业员眉头一皱，“你就一双脚，哪能穿这么多鞋。”
“我每天都穿新鞋不行吗？”
营业员嗤笑一声，“你倒是想买，有那么多钱么。”
“你的职责是拿鞋子给顾客，买不买是我们的事，你管不着。”
营业员气得瞪眼，“你这是故意挑事！”
“谁说我挑事了，我只是让你拿鞋而已。难道你们百货商店连顾客试鞋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
“出了什么事？”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王主任，这人来我们鞋柜挑事。”
原来这人就是百货商店的主任，悄然正要开口，发现那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梁若愚和他母亲黄月英。
呵，还真就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