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敬山神爷一杯酒

  虽说已经进了十一月,也下过好几场雪了,但是雪还没下实称,车辙压得一尺多深。

  不过不用急,再过一个月,进了十二月,再下几场大雪,这些车辙就会被雪埋了,然后用履带爬山虎反复地辗压几次,山上的砂石拉一些过来铺上再压两遍就实称了。

  实在不行的话,这不是还有水嘛,多深的坑,往里头注满水,不到俩点就冻得中间冒白芯,走坦克都不成问题。

  这也是为啥冬季才会采伐、运输的主要原因。

  不说别的,光修路你就修不起。

  现在山上开始采伐了,等再过一个月,雪下厚,冻实称了,十里八村的农民就该牵着牲口进山倒套子,原木也要开始向贮木场运输了。

  27伐区更深一些,连绵的大山半黑半白半黄,透着几分沉重。

  唐河他们顺利地搭了车。

  唐河现在可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人家搭车从来都不白搭,哪回司机不搞个十几二十斤的肉回去。

  特别是铁路开小火车那帮犊子,春初的时候,还整了一头被撞碎乎的黑瞎子,卖吧卖吧正经潇洒了半拉月呢。

  一上车,居然还是熟人,那个圆脸膛的司机,之前拉过唐河好几次呢,有一回脑子抽了,大冬天在马路上开车撵兔子,差点没把车开壕沟里去。

  “啊哟,老杨大哥,你咋还跑上这趟线儿了呢?”

  “领导咋安排,咱就咋跑呗!”

  圆脸汉子嘿嘿地笑着,只是看他这满面红光,暗自得意的样子,肯定是有好处呗。

  当然有好处,新开的伐区比较深,路也难走一些,但是奖金和各种补助都高啊。

  谁能靠那点死工资过日子啊,早特么饿死了个屁的。

  老杨能拿着这个活儿,还亏了唐河呢。

  唐河搭车的时候就送东西,不是这个肉就是那个肉的,汽车队的头头脑脑这个送点,那个送点。

  国营时代,还没有形成大面积的利益输送链条,所以人缘就变得很重要了。

  在野生动物保护法出台之前,东北这地方的野牲口肉不值钱,但是他能吃个新鲜呐,要不然的话,黄胖子凭啥头拱地从唐河这里收野味儿。

  还有个主要的原因,大兴安岭这地方没啥专业的猎人,所以野牲口打一些,自家分吧分吧,流出来的就不算太多了,价格自然也就上来了。

  要是放长白山、小兴安岭那边,职业猎人多,野味儿的价格自然更低一些。

  当初胡金林选择了春城那边的市场,除了躲难之外,主要是长白长奔春城的运输,还不如大兴安岭这边有火车直达呢。

  至于小兴安岭那边,它都走不出富裕得不像这个年代该有的大庆、齐市那一片,连冰城都进不去。

  要不咋说冰城那一片的人能装犊子呢。

  这不是贬义,因为在这年月,人家那边是真特么的有钱呐。

  老杨大哥拉着他们,晃荡到27伐区的时候,好家伙,把狗都晃吐了,这破路,不到深冬都拖不平乎。

  这边的段长一听唐河来了,赶紧过来把人拽到了帐蓬里头,炉子一烧,八印的黑铁锅往炉子上一坐。

  别的没有,雪兔、野兔这玩意儿多了去了。

  干不愣地炖这玩意儿,柴了巴叽的也不好吃。

  所以,一大条子冻得当当的五花三层肉,缓一会之后切成大块放到锅里炒。

  五花肉炒得干的吧的,锅里聚了一大汪子油水,这才下葱姜蒜花椒大料干辣椒啥的,炸得喷儿香之后,剁块焯水后的雪兔、野鸡放里头一顿炒。

  直到炒得帐蓬里头喷香喷香的,再加开水,然后放上榛蘑、猴头菇慢慢炖。

  蘑菇不怕炖,越炖越有滋味。

  不管是榛蘑也好,猴头也好,这种山珍必须得油水充足才好吃,要不然的话,苦了吧叽涩不溜丢的,根本没个吃。

  等炖得差不多了,再放上泡好的宽粉、黄花菜之类山里的玩意儿,收了汁,把炉子里的拌子一撤,小火慢慢地咕嘟着,一边喝一边吃,那叫一个滋味十足。

  东北有道名菜,叫东北乱炖。

  土豆豆角茄子窝瓜啥的炖一块,它叫东北乱炖,野鸡雪兔山珍放一块炖,它也叫乱炖。

  它泛指一切放到一个锅里炖的东西,油水越足,档次就越高,豺狼虎豹黑瞎子炖一锅,东北话叫没个治了,感觉差点意思,非得用京城话才行,那就是盖了帽儿了。

  不过蔬菜类的乱炖,要是炖不好,或是油水少了,就会有一股子猪食味儿!

  段长一边喝着一边说:“小唐儿啊,你就凑和吃吧,这油锯一响,啥玩意儿都跑啦,都是伐木工在跟前儿套的,想吃点硬的,还得指望你啊!”

  “陈老哥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啦,猎人进山,有啥得啥,没有也不能抱怨,全看山神爷赏啥!”

  “啊哟,那咱得敬山神爷一杯啊!”

  陈段长虚虚一举,可舍不得把酒倒地上,直接一口给周了。

  吃吃喝喝七八分醉,暖和的大毡帐蓬,呼呼地大睡,直到唐河被拔扒醒了。

  一睁眼睛,只有电棒的光束,这天还没亮呢,再一看表,这才十点。

  “小唐儿,小唐儿,坏了坏了!”

  “咋了?”唐河坐了起来,脑瓜子还嗡嗡地响,六十度散搂子后劲儿不是一般的大,吃饭的时候他得喝了一斤多。

  唐河搓了搓脸,看着陈段长那张纠纠到一块的大脸,心里咯噔一下子:“老陈大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手底下的人崩不住弦儿,冒蒙就进了山!”

  陈段长一拍大腿:“可不咋地!”

  唐河的心一沉,“去了几个?”

  “一个,吕小二晚上吃完饭就没影子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枪也少了一支,铁定是进山啦!”

  “那完犊子了!”

  唐河一脸无奈,这大晚上的,就算有狗也不能进山啊,为了救一个傻逼,把他们的命也搭进去吗?

  陈段长急得都快要哭了,把吕小二更是骂到了上祖宗十八辈儿去了。

  “老吕的脑瓜子塞了多少驴粪啊,他家大儿子稳当靠谱还孝顺,结果老吕这两口子,扒眼睛看不上大儿子,非得让这个没正溜儿的小儿子接班!

  那个吕小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这才进伐区就张罗赌钱,我都要让他明天下山了。

  结果倒好,这特么的,偷了枪就跑山里头了。

  这不是人揍儿的玩意儿,死了活该,他上哪死不行,非得连累我们嘎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