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默默把被踢出来的鼻血擦干净，同时还在消化眼前的信息。
杜小秋满是歉意地看着我。
“都怪你，突然做出这么奇怪的事情。”自觉做错事而又不愿意道歉，她鼓起半边脸，佯怒，“嘛，虽然暑假是有几周没见了，你也用不着……那样吧……我是知道男孩子早上会有点那么的……”她细如蚊声，脸颊微红。
哪样啊？
我现在仍然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杜小秋的的确确确确实实实实在在地在跟我说话，这是没错的。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莫非那些伤心的、阴暗的、灰色的经历，才是真的噩梦吗？
我站起来，在她茫然的目光中，捏了捏她的胳膊，又捏了捏她的脸，女孩子的肌肤，温暖、柔软，触感带着令人心惊的美妙与真实。
“发神经啦！”她羞恼着打开我的手，露出了小虎牙。
“不好意思，我有点睡迷糊了。”我很机械地说。
心中仍是千头万绪。
“快收拾收拾，我们要迟到了！”她跺了一下脚，我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背着书包，“真是的，一大早就这样，早知道就不来叫你了。”
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转身去帮我整理乱糟糟的床铺。虽然年纪轻轻，但怎么看都像个爱操闲心的老妈子。
我“哦”了一声，在她的催促下，行动木然地收拾起书包来……
“不过，我说呀，”杜小秋一边给我叠被子，一边问，“为什么你不睡隔壁的大房间，要睡到这里来呢？”
桥豆麻袋！
脑后骤然穿过一道闪电——真相……我暂且还不知道。
倒是已经隐约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仔细回忆起来，不管哪头才是梦境，我会睡在小房间里，究其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昨天有个乱入的生物强行占据了我柔软舒适的大床房吗？
那也就是说，我现在既不是庄周，也不是蝴蝶，而是两者的集合体？！
这个念头吓了我自己一跳，心说莫非是平行世界的错乱这么诡异的设定。
然而事到如今多猜也没什么用，薛定谔的猫不是说了嘛，要观测者自己去看看，才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放下手里的活，大步走了出去。
“喂！唐怂包，你去哪？”杜小秋见状，也气呼呼地跟了上来。
主卧房间的门紧紧锁着，我站在门前，犹豫了好久。
推，还是不推，这是个问题。
杜小秋站在我身后，想了想，忽然捂嘴，涨红了脸，大大的眸子写满了不可思议，“唐、唐怂包，难道你还在这个房间里藏了别的女孩子？
”
脑门写满黑线，这臭丫头天天在想什么呢……然而我已经没心思在去吐槽她了。
薛定谔的猫究竟是死是活——大大的深呼吸，我咬咬牙，终于鼓起勇气，亲手推开了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探头进去，试着小心翼翼的呼唤道：
“姑妈——呀还真有个猫啊！”
那张平日里被我用来作威作福的大床上，此刻，在柔软鸭绒被的上面，正盘踞着一只纯黑色、皮毛光亮的猫，以猫科动物特有的蜷缩姿势沉沉酣睡。
怀里还抱着个比它的体型还要大上一丢丢的长颈鹿猪布偶。
我眼睛都瞪直了，思维开始短路：科索沃战争、柏林战役、水晶之夜、虎虎虎、飞机大炮，一时间脑内各种回忆杀和走马灯。
什么鬼，哪来的猫？！
“唐怂包，唐怂包，你没事吧？”直到杜小秋已经焦急地拽着我的衣领差点把我给晃吐了，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正扬起巴掌，看来是想要给我来一下。
“慢——”
我话还没出口，啪，一巴掌，正中左脸。
“唐浅，你没事了吧？”
本来是没事，不过现在有事了。脸疼。
我没跟她多计较这方面的问题，而是走过去，到床边，看了看那只猫。
实在是太蹊跷了。
姑妈是没有的，只有一只抱着长颈鹿猪睡觉的猫而已。它睡得实在是太香，光是看着身子的缓缓起伏，就能知道它睡得多美了。
不知是不是我们的到来惊动了它，它轻轻抖了抖自己的猫耳朵，却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选择继续酣睡。
真是只……懒猫。
然后杜小秋也看到了床上的那只猫。
“好可爱的猫咪！唐浅你什么时候偷偷养的宠物？”杜小秋少女心一时泛滥，已经完全被萌萌哒的，双手捧起在胸前，小声问我：“哎，我可以抱抱它吗？”
我觉得这猫来得实在诡异，于是对她说：“最好不要。”
杜小秋鼓起半边脸，冲我吐舌头，“略略略，唐小气！”
对这个青梅竹马我也是无法可想，斜视了她一眼，觉得她都能出本书了，书名就叫《笨蛋唐浅外号大全精选·杜小秋著》。
我亲自上手，趁着猫咪睡觉的时候，轻手轻脚地拎起两只猫爪子，把它翻成仰躺、肚皮朝上的姿态。饶是如此，只是大懒猫还是没有醒来。
简直不要太安分。
我就这么翻来覆去把这只猫浑身打量了一通，却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干净、香喷喷的，只是这猫身上甜甜香香的味道，好像略有些熟悉的感觉……
身上皮毛都看过了，最后又我摸了摸猫咪的肚皮，似乎感到很舒服，它“呼噜呼噜”了两声。
哎，好像突然摸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我一时疑惑，又仔细摸了摸……然后弄得自己都有点尴尬起来。
胸口处，就是猫的那个嘛……原来是只母猫来着。
“哇啊啊 ，唐变态，你在干什么啊？！”杜小秋颤抖着声音，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你居然有这种癖好！”
被她这么一叫，那猫终于清醒过来，“喵呜”直接在我的手指上狠狠咬了一口，身形灵巧地窜起来亮起爪子在我脸上挠了一道。放完一套组合技，它又叼着比自己还要大的长颈鹿猪，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出了卧室。
只是出卧室前它还扭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简直是要把我活吞了一样……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猫好凶啊。”杜小秋上来，问我：“你没事吧？”
我觉得还是有事的，脸上抓痕火辣辣的疼，手指还被咬得流血了。
不过疼痛感也让我清醒了不少，不至于感觉眼前都是那么虚幻了。
杜小洛翻我家的药箱，比我还要熟练，暂且把我的伤口处理了一下。还好有个女孩子在这里，不然我一个糙汉子，还真没这么精细照顾自己。
我低头看她悉心替我清理伤口和涂药，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我打开手机，不出所料，屏幕上明明白白写着，2015年9月7日，周一。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
古人说黄粱一梦，原来真的有这种事，一梦千古。
我好歹是说服了自己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否则已经没有办法解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她站起来，“呼，处理好了。你还要去医院打针才行，知道吗。”
“是是是，杜老师。”
“杜小秋，”我长舒了一口气，对她说：“你帮我跟老师请个病假，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会把病条带给他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借口，我现在怀疑自己精神有问题，说不定有妄想症或者人格分裂之类的。去打狂犬疫苗什么的，只是顺便。
“唐怂包，你没事吧？”她的目光关切，问道，“我觉得你今天早上有点怪怪的……”
话没说完，我给她一个浅浅的拥抱。
“我没事……或者说，看到你，真的非常非常开心……”想起那些噩梦里长久驱散不了的悲伤和灰暗，已经在黑夜里的颓废和眼泪，我真的真的，再也不希望杜小秋在我眼前消失了。
她的身子很温暖，身上淡淡的香味和头发的味道让我感到无比舒服。
这不是，梦啊。
到我松开她的时候，杜小秋还没回过神来，身子依然绷紧，僵在那里，宛若一尊石雕少女像。
我戳了她一下。
“啊啊啊啊——”
“你干嘛？”我被她吓了一跳。
“唐、唐浅，”她脸色绯红，指着我，“你今天果然很不对劲！是不是瞒着姐姐我在外面有其他的小姐姐了？老实交代！”
“没没没，就你一个。”我心说其他姐姐还真没有，就是多了个姑妈。
而且那个姑妈还离奇消失了。
话说回来，这只在我的床上这么霸道地睡觉的猫是哪里来的啊，睡觉的时候居然还把门给锁上了！
杜小秋确定了我确实没有其他外科的问题之外，到底是放心下来。
我倒是非常不放心，有些后怕地问她：
“你和那个……楚淮，认识吗？”
杜小秋的眸子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两条马尾辫跟着纷飞起来。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她实在在说谎的方面欠缺了些许功力，又或者说我比往日的迟钝里多了份心思。我觉得她没有对我说实话。
“哦，没什么，你离他远点就行。”我没法深究，最后还是嘱咐了一句。
杜小秋点点头，也变得有些心思沉重起来，也不再强求我去上课了，只是要我好好休息，叮嘱我去医院看看，放学再来看我。
……………
我坐在沙发上，还在努力整理着一早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旁边，慵懒地蜷缩着那只猫，抱着长颈鹿猪。
真是迷之组合。
我看了它一眼，佩服起它贪睡的毅力来。看来还是个赶不走的主儿。
“要去打个狂犬疫苗才是真的。”我没心思再研究它，自言自语嘀咕起来。
身边那只来路不明的猫倒是不满起来，喵呜喵呜叫着，让人感觉它非常生气的样子。
是因为我说要打狂犬疫苗吗？
我忽然有个很大胆的念头，吓了自己一跳。
“姑妈、姑妈……”我轻轻在它耳边唤了两声。
猫咪并没有回应我，很嫌弃地把脑袋扭过去。
看来是我想多了。
搞什么啊，真的怀疑自己是得了精神病了，居然对一只猫叫姑妈，要是让人知道不得笑话死我。
我冷静了一会儿，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去冰箱里找东西吃。
冰箱里的摆设和姑妈来的那晚都不一样，还有许多剩饭。果然只是我的臆想而已。
“吃什么好呢？”我在厨房纠结起来。
“意餐。”
“我不会做啊，反正你又会把牛奶和调料都拌在一起——”
长时间地凝固。
我僵硬地转头，看向那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的地方。
“我的早饭呢？”穿着暗色华贵洛丽塔裙的精致女孩儿正光着脚丫子，脚趾头可爱的像是小汤圆，怀抱着一只长得像猪的长颈鹿布偶，直直站在那里，睡眼惺忪，面无表情地问我有没有早饭。
吓得我连手里的剩饭都给扔了。
我缩在了厨房的角落里，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姑姑姑……”
姑妈蹙眉，露出她一贯标志性的嫌弃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团垃圾，“你是鸽子吗？”
“姑、姑、姑妈？！”
我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做饭。饿了。”她冷冷看了我一眼，然后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转身离开。
…………
我一边给意面炒着番茄肉末盖浇，一边张着合不上的嘴，脑袋里一片空白。
到我机械地把意面端到她面前。
姑妈把我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又兴致勃勃地来加牛奶和辣酱胡椒。搅拌搅拌，把盘子又推回我面前。
她好像为了这样的创作很得意似的。
我觉得她让我煮意面就是为了这一刻 ，非得让我承认她的“创作”是多么的精妙无比。
我现在味同嚼蜡，吃什么都一样，居然真的把牛奶辣酱胡椒番茄意面往嘴里大口大口的送。姑妈看着我吃，显得非常开心。虽然没有笑，但我能感觉得出来。
“姑妈？”我放下叉子。心里砰砰打鼓。
“什么？”姑妈非常不耐烦。似乎对我停滞对她的作品的品尝让她很恼火。
“我就随便问问哈……”我眼神偷偷往客厅里瞟了眼，根本没有那只黑猫的踪迹。咽了咽口水，我鼓起勇气问道：“那只猫，是你吗？”
姑妈表情彻底冰冷，显然非常不想说这个问题。但这样就代表是默认了吧。
我觉得这简直太过超现实了，一时间没有接受。
真的假的？
这是什么最新的操作吗？！
“那，关于我那两个月左右的记忆，也是真的对不对？”我非常非常虔诚地问她，怕她真的会把我给吃了。
谁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吃完。”她说。
意思大概就是吃完了就告诉我。我是这么理解的。
于是我大口大口木然地往嘴里送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
“汤。”姑妈下达命令一般地提示我。
哈？还要喝？
我强忍住要吐的那股欲望，终于把一盘子黑暗料理都解决完了。同时心说下次绝对不能再让她碰牛奶这种东西了，要人老命。
看我落实了光盘行动，姑妈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说：“赞美我。”
“姑妈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我配合地喊起来。
然而姑妈并没有露出享受的表情。
“不是这个。”她说。
我冷汗流下来，仔细想了想，难道是……
“桥豆麻袋！”我喊，“桥豆麻袋！”
于是姑妈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来，犹如冰雪微融、雪莲初绽，看得我呆了片刻，心说姑妈实在是太好看了，忽然有种想要搂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欲望。
“恶心。”她好像看穿了我的所想，再度鄙夷起来。
反正我都习惯了被她鄙视，挠挠头，一笑置之。
“其实这一切说起来。哈——”她打了个哈欠，好像是又困了，长长的睫毛上微微湿润，看起来美极了。
“就是，‘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听起来这么霸气，我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玄幻小说的主角了，一路诛仙屠魔，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路登上人生巅峰，妻妾成群，红颜无数，举手投足间山崩地裂……
姑妈冷冷道：“给我结束你那愚蠢的幻想。”
“额。”
“那么，姑妈，”我小心翼翼地问她：“具体来说，应该是要做什么呢？”
姑妈露出一个潜台词“还真是愚蠢”的嫌弃表情。
“具体来说，就是——”这时候可以配上一个英雄闪亮登场的BGM，只见姑妈冷峻而帅气的说：“喵喵喵喵!”
我顿时凛然，点点头，“原来如此，居然是喵喵喵喵啊……等等，喵喵喵喵是什么鬼，姑妈，姑妈！”
然而姑妈已经从洛丽塔娃娃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猫咪，轻巧跳进了我怀里。
那只猫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盘缩成一团，在我怀里拱了拱，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美美的闭上了眼睛。
“有点困，睡醒了再说。喵喵喵喵。”
和我那未成年的萝莉姑妈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