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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可我要保护你啊

  再醒转时,是太阳刺痛眼帘的时候。

  我躺在并不颠簸的马背上,微扭头看,身下是厚厚的毛毯。

  会这么费心费力的,莫过于阿姐了。难得阿姐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毯子。

  我的清醒并没有引得太多人的注目。

  也仅是姐姐一人发现了我的,当我问及缘由时,她笑着说眼睛看不见,所以听得,就多于其他的人了。

  她牵着马驹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因我是在马背上的缘故,她只有踮着脚,才堪堪够着我的额发。

  翠玉的竹竿被她夹在腋下,樱空练的柄戳了马的腹部。

  我懒洋洋的握住姐姐放在我脸上的手,用指尖搔着那僵硬的茧。

  姐姐却挣脱开。

  她始终那么在意那双手。

  她曾说过她若能有一双滑润而又白皙的手,就可每日抚着我的脸,不会带来刺痛。可她也说了要保护心爱的阿弟,于是去练了剑,成了道榜上位列前排的人儿,却失了双手的滑润。

  我也曾说过并不在意光滑亦或粗糙,阿姐的掌心如初的柔。

  可她始终在意。

  我闭上眼睛,不去想。

  姐姐默然的杵着竹竿,另一只手则牵着马缰,跟上了周遭之人的步伐。

  是剑宗的山门。

  队伍亦是剑宗的队伍,牧珂,李航,他们在前下马步行着。

  如姐姐那般牵着马缰。

  仿佛失了笑容,所有人的表情都那么的沉重。

  他们牵着马,马上躺了人,却不似我这般铺着棉毯。

  那是盖了白布仍遮不住苍白的尸首。

  一具,两具……

  去者无逝者,所挽回的,却是无生者。

  难免会有悲伤。

  不过,大抵是与我无关吧,已逝的人,因何还要浪费气力去唱无谓的挽歌?

  我抚着插在马右侧箭袋里的长剑,兴许这就是我和怨,最大的区别吗?

  她总能那么的仇恨,仇恨着所有带来死亡的人。

  而我,他们不前来问我他们离开后的事,已是万幸了。

  并非藏私,也非低调,实是不想费那个气力。

  想来阿姐是做好了解释的。

  睨着姐姐前方那纤细的身影,我幽幽的一叹。

  倘若,眼睛不那么重要,也好过如此。

  在我们跨入宗门之中,在将马匹全部归还后,牧珂领着那一具具的尸体前往了我并不知晓的地方。

  我则是轻拍了姐姐的肩,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笑着不在意:“我又不会摸不着路。”

  我摇摇头:“你又未曾来过剑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捏紧了她的手。

  我牵着她,引着她来到了桃院。

  推开木门的时候,我扶她跨过门槛,她扭头笑着说,很美的地方,虽看不见,可那香气,却不曾作假。

  我当时只觉得好笑,看不见,又怎能说美?

  却只能附和着说是一个叫灵溪的人安排的住所。

  姐姐竟很认真的偏头想了:“要记得去道谢,浪费不了太多气力。”

  “无需。”

  “还是需要的。”

  “好吧,会去道谢的。”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在阿姐的面前,似乎总觉得无法抗拒她的请求。

  很自然,伸手揽过姐姐的腰肢,我仰头看着桃花的飘落。

  这个季节,恰巧是挑花最后的盛开。

  待这场花潮走过,大抵就不会再有这副光景了吧。

  遗憾姐姐的眼睛,这最后的光景,也无法纳入眼底。

  可姐姐却只在我怀中蜷缩,一如我楼她时的自然。

  谁晓得,我们曾多少次拥抱着,活到了下一个天亮。

  “阿弟。”

  姐姐忽然抬头看我,她看不见,却总喜在被我拥着的时候做这样的动作:“衣服,头发,脏了。”

  “……打理的话,太累了。况且,这里没有水啊。”

  “你又骗我了。”

  姐姐挣开了我怀抱,“我听得见水声,是小溪吧?”

  她循着水声向院落的左角摸索去,的确是环绕着假山的溪流。

  源泉引自院外的山涧,应该,也只能是如此了吧?刚好这座别院紧邻后山,清幽得紧。

  灵溪还真是煞费苦心,想必这座庭院本就是准备给姐姐的吧。

  我,不过是捎边罢了。

  然若,能这么一直捎边下去,似乎也是不错的模样?至少不至于活得太累。

  人生在世,无非是活着。

  活得耀眼,活得平庸,活得一世洒脱,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耀眼的人不得不一路耀眼下去,也不得不被那份耀眼钳制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平庸的人也没什么不好,也可以如英雄一般清唱骊歌,也可以在黄昏日落的时候,抿口茶叶,轻轻的搂着长得不那好也不那么差的妻子,轻轻聊着不那么有趣,也不那么无聊的话语。

  似乎,没了壮丽的人生,也不缺个什么。

  那,还苦苦的追寻那份耀眼,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自私罢了,为了那抓却抓不实的耀眼,却让所有在乎你的人提心吊胆。

  所以,英雄,才是最自私的人。

  是啊,我才不会是,那种自私的人呐。

  被姐姐拍着,我倚在了湖心的假山一畔,恰可以容人坐下的豁口中。

  姐姐将樱空练架在了石隙中,引着一泓清水划过绸缎,划过剑身,淋在我的额头上。

  “洗洗头发罢。”

  她这么说着,右手抚过樱空练的剑鞘,将那一抹清泓覆在了我发间。

  用手按了我的双鬓,凉凉的,缺了温度的指尖在我分叉的头发中来回。

  她用手**着我的发丝,手势轻柔的过分。

  她总是那么的轻柔,熟练的盘起我乌色的长发,在我还没觉察间,用水浸湿了末端的油腻。

  那么熟练,还带一点的不安。

  像是给所饲养的最亲爱的小兽沐浴一般,她那么的熟悉每一步如何的动作,却忍不住心忧于刮着皮肉的刺痛。

  干嘛要把我揣得像个宝呢?

  虽然阿姐帮我洗头,会很省力气就是了。

  宛如一场梦过,扎身于深不见底的深潭,从那水中抬起脸的刹那。

  印入眼里的是姐姐笑着的容颜,她说:“头发要扎吗?”

  “不用了,太费力了。”

  她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的铜镜,用象牙的梳子抚过我未干的发丝。

  最后的揉了下本是整齐的头发,弄得稍显凌乱,认真的表情渐渐褪了下去,她递过铜镜:“小弟真是懒得不行了。”

  “啊,是啊。”

  我接过铜镜,镜中的人儿蓄着及腰背的头发,随意披散着。

  “跟阿姐的发式相若啊。”我轻叹口气。

  “这样不好吗?跟阿姐一样的头发。”

  “是啊,着实漂亮的很。”

  一道突兀的声音插入了我和姐姐的交谈,我没去看她,笑容却僵在了脸上,轻轻拍了下姐姐按在樱空练上的手。

  “我还以为,你会接着站下去呢。”

  那是灵溪。

  站在木门前的灵溪,不无尴尬地耸肩:“事急从权,洗完头自然就不便等候了。”

  姐姐听闻是寻我而来,便收起了樱空练,靠在了我的怀中,不言不语。

  我把玩着铜镜:“何事?”

  “此地不方便说。”

  灵溪对着门外比了手势。

  我会意,却嗤笑:“我不想浪费气力,说与不说,随你。”

  “……”灵溪定定的看了我良久,“有任务。”

  “我可是刚踏入大门不过半个时辰。你这么做,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灵溪苦笑着摇摇头:“我也知晓过于过分了,可实在是……这件事,关乎人类的存亡。本不至于找到你头上,但奈何道榜前十如今凋蔽的厉害,本就十不存一,愿意前往执行此次任务的更是寥寥,仅是牧珂与我罢了,无论如何,仅凭我他二人之力,是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真是遗憾,但与我无关,还请回吧。”

  “姑且听我说完,如何?”

  我将铜镜塞进姐姐的手中,不做言语。

  灵溪见我这般表情,便继续说道:“大渊朝的天换了。”

  “血族的帝国,传承与否,与我何干?”

  灵溪摇摇头,“本应于我们无干,但继位的四皇子殿下,却是打着我们临海九郡的主意。”

  “从何见得人家就打着咱们的主意?”

  “凡帝王者,所渴望,莫过于建功立业,拓展版图以此百世留名。而四皇子又是急功近利之人,宁州的夷人尽管四分五裂,却不容小觑,如此一来,拓展版图就只能将主意打在了我们身上。”

  “然,我们能做什么?”

  “其实最应该继承帝位的并非四皇子,准确的说,最接近帝位的,是亲近我们的十一公主。”

  我挑眉,身姿不禁做的笔直。

  姐姐发现了我的反常,她用耳侧贴住我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异常的汹涌。

  我沉声:“十一公主?”

  “是啊,可惜了,关键之时,起事失败,功亏一篑了。”

  “……要做什么?救十一公主吗?”

  “你?答应了?”灵溪诧异于我的突然改变,“当然,不过显然这成功的几率不高,所以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在渊的版图上,燃一把火。”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壮阔。“一把能动摇它的火!”

  “……”

  我沉默良久:“我……”

  “别去,别去,别去。”

  小猫一样的声音从我怀中卑微着回响,我怔忡,和灵溪一同低头看了颤抖的姐姐。

  我忽然想起了,姐姐的恐惧。

  她害怕那片土地的一切,也害怕曾在那里发生的一切。

  “别去,好吗?”她忽然昂起头,眼瞳中有泪光浮现。“而且,去的话,会很费力气的,”她像是抓了稻草的溺水之人,激动的揪着我胸前的衣衫,“对,会很累的,别去好吗?”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她靠着我的胸膛,听着我的心跳,不停的呢喃,“别去好吗?”

  我昂着头,仰天一叹,用手按住了生疼的两鬓,不去看阿姐哭着的模样。

  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只为了素未谋面的那份心悸,值得吗?

  我想,或许,我真的是自私的人呢。

  “抱歉,阿姐,我要去。”

  姐姐猛地自我怀中坐起,纯黑色的眼瞳中没有神采,却紧盯视着我,盯的我一阵不安。

  她擦了眼泪,说了让我们惊异的话。

  “若坚持要去的话,带着我,好吗?”

  “可是,”我帮着她擦眼泪,“姐姐你看不见啊。”

  “可是,”她哽咽着,哭得梨花带泪,“我要保护你啊。”

  我抽搐,觉得左胸下的什么,突然痛了起来。

  原谅我的自私,让我们踏上了一条,无还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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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