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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演说的圣域

  风语广场,类似于本市地标一样的存在。

  其最为著名的,便是位于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演说台。

  一百年前,一位伟人站在这张演说台上进行了一场举世闻名的演说,其煽动力之强,影响之广,可以说是这个国家进程的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这里还进行了数场堪录于史册的演说,其他大小演说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说,这张演说台象征了一个时代。

  时至如今,这张演说台已经走过了整整一个多世纪,以人类来说已经是太爷爷级别了,可是,本市的人们并未把它就这样当做文物拉起屏障,盖起庙堂,供奉保护起来。

  它依然是一座演说台,任何人都能够站上去,只要你想说,并且拥有站在全世界面前的勇气,无论是谁都可以上台大声喊出来。

  只要站在这台上说话,任何人都不允许干涉,任何人都不允许打扰,哪怕是疯子,哪怕是罪人——只要站上去,就拥有了说话的权利。

  这里,是“演说的圣域”。

  今天,这里也有人就“教育问题”慷慨陈词。

  不过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一般人,他是有名的大政治家,无数的镜头对着演说台上的这个男人,观众蚂蚁一般围绕着,密密麻麻的警察把广场中央包了个水泄不通。

  “太严密了——恐怕市里空闲的警力都调集到了这里,一般而言是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进去的。”

  风语广场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里,蒂娜对着苏问雪汇报着。

  苏问雪皱起了眉头。

  “扮做观众进去不行吗?”

  “已经人满为患了,现在许出不许进。”

  苏问雪抿了一口红茶,眉头更深了——这里的茶水还不如蒂娜和小雅泡的好喝。

  “吾主,还在生气吗?”

  “快气炸了。”

  没想到,对方的王居然直接对小雅出手了。

  在酒店的门口看到了小雅,出于担心就跟过去了,结果竟然看到了那一幕。

  那个女人——浑身都张扬着“异常”的女人,弄哭了小雅。

  梨花带雨的,苏问雪还是第一次见到小雅那样。

  两人身上都可以感受到同样的魔力波动所以不会错的,那个女人一定对小雅做了什么。

  黑色的长发——

  “可恶。”

  那就是对方的王,居然真的是一个女人。

  “我刚才检查过了,聂雅小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应该是及时赶到了。”

  “即使这样,也不能再拖了。”

  既然对方这样想和自己来一场战争,那就来吧。

  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对面牵着鼻子走,想来真是丑态百出。

  那个女人一定躲在哪里,看着自己的洋相肆无忌惮的笑着吧?

  想想就不爽,呼吸都感觉是辣的。

  “蒂娜——”

  “老板!麻烦给我一杯咖啡。”

  苏问雪正要说什么,突然门口**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视线本能的循声追去——

  对上了,两道目光。

  身体突然僵住,刚刚心中要爆发的怨气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吼哦?”

  对方挑起了眉毛,发出了轻挑的喉音。

  苏问雪撇过脸,想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可对面明显一眼就认出了他。

  “怎么,不让个座吗?”

  实在装不下去了,苏问雪只好往沙发里坐了一点,让出一个人的位置来。

  “下、下午好啊,白英儿小姐。”

  “下午好啊,杀人犯先生。”

  果然,她也知道了。

  想想没可能不知道的吧,现在自己的形象几乎路人皆知,何况警方系统的白英儿。

  可是,居然能认出现在的自己,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

  “妆化的不错嘛,我自认为人脸的识别力很强了,不过方才第一眼还是有点不敢确定呢。”

  “还可以啦……”

  白英儿只是调笑的看着他,实在让人猜不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个……”

  苏问雪小心翼翼的说:

  “我是杀人魔吧?你这么和我坐在一起……”

  “哦?是哦——那来呀?杀我呀,不动手我可要放声叫救命了?”

  白英儿挺着胸不断逼近苏问雪,吓得苏问雪身子又往后缩了几十厘米,几乎都要压到蒂娜那边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啦,我知道苏问雪你不会杀人的。”

  “……啊?”

  突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困惑更深了。

  “早上我接到通知的时候就很惊讶了,因为我一点也不相信你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所以当时我就打电话去拜托家父调查了下……”

  说道这里,白英儿露出了一点不情愿的表情,但随即立刻严肃了起来。

  “阴谋——很大的阴谋,即使是家父也无法一窥这次事件的全貌,只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出于一只大手的推动……虽然很抱歉,我们连对方针对你的理由都无法调查到——不过,我想你作为被害者,心里多少有点数的吧?”

  不等苏问雪做出表示,白英儿的声音便接着响起。

  “怎样,需要帮助吗?”

  “……”

  哭笑不得。

  这位警察小姐总是这样,不问起因,不想后果,也毫不顾忌自己的利益,单纯的向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

  虽然这么比喻有一点问题,不过……真的就像理想中的人民警察一样。

  “但是……这样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你是正确的,那么我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

  “可是,上边应该也给你下达了相应的命令吧?”

  “我是警察,不是当权者的狗——我只会做正确的事,我会站在正义这边。”

  ——可是,“正确和正义”并不是由个人就能定义的。

  如果固执己见的话,终会遇到矛盾和对立的那一天,情感、立场、信念,自古以来是绝难统一的。

  到了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但和上次一样,这些话被苏问雪憋在了心里,他无法说出来。

  因为白英儿是正确的。

  哪怕这份正确为世界所不容,苏问雪也希望,它能在这世界上多停滞一会儿,哪怕出于私心,也希望它多停滞一会儿。

  因为实在太耀眼,太美丽了。

  能感受到,星之碑在和这份美丽相呼应。

  就好像湖与海之间通起了一条小河。

  两人连接起来了一般,一瞬间,苏问雪居然体会到了这份心情。

  他能感受到这是份何等真挚的心意,其中又怀揣着如何沉重的信念和梦想。

  因而,无法拒绝这份好意。

  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完了里面剩余的茶水。

  “拜托你了!”

  ————————————————————————

  演说台前挤满了人。

  此处虽然是名胜,但因为市里并没有把这里当做景点做旅游项目的开发,所以平时倒也没这样多的人,行人也可以随意选择停下或者离开。

  不过今天到来的这位政治家身份实在不一般,所要讲述的又是本省教育改革的大问题,事情敏感,私下里又牵扯到多方利益,所以才来了如此众多的听众,摆出如此阵势。

  “呼~”

  试麦的呼气声拉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往演说台上望去。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把镜头对准中央,开始为不能到场的人们实时直播。

  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站在了台上,拿着话筒。

  “我非常激动——能来到这里,演说的圣域,我也很荣幸能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我的主张……”

  算是念了个开场白,演说开始了。

  现在起,全场戒严。

  黄线拉紧,守卫肃立。

  特别是站在入口左右的两个民警,站的直直的,门神似的,仿佛随时要和敌人搏杀。

  然而,日光推移,一个小时过去了。

  “我说……这天也不热啊,怎么就是闷得慌。”

  “别提啦,还不是这身皮,夏骚秋闷冬漏风……要不是这次特殊任务谁会穿它啊?”

  “这样下去我怕是得秋天捂出痱子来。”

  “忍忍吧,大概再有十分钟就结束啦。”

  一开始的精气神早就不见了,这两个守门的民警分别垮着肩和腰,一副随时摊倒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电视剧里旧社会的地保。

  “打学校毕业起就没站过这么久啦,也不知道这次的差事怎么就落到咱俩的头上了呢?”

  “得啦,要是有像样点儿的哪会轮到你我?我听说市里大部分警力都出动去抓一个杀人犯了——好歹有两百块津贴,晚上买瓶酒犒劳下自己吧。”

  “哼,我这条穷命怕是就被这两百块钱买着了。”

  说完,两人都窃窃的笑了——他们光顾着笑,以至于什么时候有三个人从门口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也没一下子发觉。

  “我说……刚刚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嗯?没事没事,我见着领头那妞穿着制服呢,大概是带着俩工作人员吧。”

  “不问问去吗。上头可是——”

  “问你个头,在这站着还不够累趴你吗?”

  “……这就进来了?”

  “应该……吧?”

  白英儿和苏问雪两个人有点不敢相信的互相望了一眼,毕竟进来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准备了那么多套说词,结果进门时俩看守问都没问一声,也不知道在那里傻乎乎的乐什么,结果自己三人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得了的排场啊。”

  在广场对面看起来就够惊人了,实际上进到里面来更是感到人群的压力扑面而来,即使只用目力所及粗略的估计一下的话,大约也有四五千人,而且大概还不止。

  这可比国旗下讲话热闹多了。

  “吾兄,你真的要上去吗?”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为了不在白英儿面前露出破绽,苏问雪只好装作习惯被这么称呼的点了点头。

  “嗯。”

  “我也觉得……要洗脱罪名,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洗脱罪名……吗?”

  苏问雪表情有点奇怪,白英儿并没有注意到,只是一边向人群里张望一边继续说着。

  “不过——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你要怎么进去?”

  “呃……”

  “你……不会没想过吧?”

  “意外的……遇到了难题呢……哈……哈哈……”

  苏问雪干笑着。

  这个问题他当然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原本就没有计划从正门进来,结果却遇到了白英儿小姐——变成了这样。

  事已至此,总不能怪白英儿多管闲事吧?

  “别傻笑了,快想办法啊——那边快要结束了。”

  “不要着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

  “没路就出车祸了!”

  “坐下歇歇,办法也不是急出来的。”

  “更加不是等出来的,你坐在这要是能有办法我和你姓!”

  “吾兄,我有办法。”

  “——你们兄妹两个一定是在联合起来整我~~~~!”

  看着白英儿气的直跳脚,苏问雪突然感到莫名的开心。

  “好啦好啦,台上那位大人物的讲话开始收尾了哦,蒂娜你有什么手段快点用吧。”

  “现在?确认吗,吾兄?”

  每被叫到这个称呼苏问雪都下意识抽一下嘴角,心情无比复杂。

  “对,就现在了。”

  苏问雪闭上眼睛,心想蒂娜或许会给自己施加什么障眼法或者驱散闲人的术式之类的。

  然而,胸口和大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了,身体仿佛被举起来了一样、

  不,不是仿佛——就是被以“奥特投掷”那样的姿势举了起来。

  “蒂娜,你不会——”

  “不必担心,我的技术很好。”

  “我不是说这个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有说完脑袋突然就变成了凌空朝下的状态,以至于最后一个尾音根本收之不住,声音和身体同时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很轻巧的。

  其实忽略形状单纯当个质点来看的话,其实蒂娜这一记投掷其实和扔铅球也没什么不同,“噗——”的一下就出去了,然后“咚”的一声就着地了,顺着惯性滚了两圈,停下了,铅球完好无损。

  苏问雪也同样是“咚”的一声着地了,翻了个身,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爬了起来——完好无损的。

  和高架桥那次一样,没有一点落地的实感,大概又是斗气的功劳,但这次光芒没那么显眼,也没有把演说台砸出一个坑,这样看来控制力是进步了。

  “……呼——”

  望着台下愣住的众人,苏问雪憋屈的吐出一口气。

  感觉很难受。

  突然失重会使人受到突然惊吓处于高度应激状态,直接表现在体感上会有五脏六腑挤在一起,头脑空白丧失思考能力这些表现,总之会感到极度不适。

  不过因为斗气的包裹,实际上并没有这些感觉——话是这么说,突然间天地倒转还是很吓人的。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身体不动,世界却围绕着自己疯狂旋转一样,那真是一种很让人不愉快的体验。

  可是,即便如此也无法对着蒂娜发什么脾气,毕竟她已经再三向自己确认了,自己明明也了解只要不去追问她她就不会详细解说的性格。

  况且,就算真的是她的错,自己又能怎么样,还能弹她的脑门不成?

  要是真那么做了,蒂娜八成会理解为自己在对她施加惩罚而感到非常自责。

  ……很郁闷。

  于是,郁闷的苏问雪向旁边同样郁闷的政治家伸出了郁闷的手。

  “来吧,你的时间结束了吧——多少能让我说两句么?”

  

   星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