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队长 Ⅱ

  “你这个混蛋——!”

  一口气跑上天台,刚关上铁门把追兵拦截在外,我就被铃拽着衣领逼到了墙边。

  预料之中的结果呢,这才是铃真正应该有的反应——不过也实在是太吓人了吧?满脸赤红不说,深邃如黑水晶的眼珠都快要从眼眶里爆裂而出了。

  除了在电视剧里,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凶暴的女生,瘫软成烂泥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这般示弱完全无法让铃平息怒火:

  “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的威风都到哪里去了?算是在调戏我吗你这个混蛋一年级?”

  紧抓着衣领的拳头径直堵在了喉咙边上,呼吸艰难的我只能以“唔唔啊啊”的呻吟作为回应,更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被她活活掐死——至少也饱尝一顿痛揍而鼻青脸肿,结果铃还是放松了手指上的力量:

  “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这种打扮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想要来嘲笑我,或者还是抓着‘你在ATRU打工’这种胡言乱语不放,下场如何你应该清楚吧?”

  “唔唔唔……抱,抱歉,但是请听我说!”

  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态,多少让怒火不息的铃放松了戒备,我当然也没有勇气更没有气力趁机反抗。抓着衣领的手一松,我就顺势“啪嗒”坐在地上:

  “突然做这样的事真是对不起,其实我是想要和你谈判……”

  “……嗯?”

  看来无法理解我所谓的“谈判”意味着什么,更无法理解我主动找她“谈判”的理由和勇气从何而来,双手抱胸的暴力女生头目居高临下地盯视着失去斗志的猎物,略微地歪着脑袋等待着下文——这个姿势在我看来完全是“胆敢胡说八道就让你见识腥风血雨”的威胁。

  初始的两秒钟里为自己的率直而后悔,一想到单刀直入是对付铃这类女生最有效的办法,几乎彻底烟消云散的勇气又再度涌回了胸膛:

  “谈判!真的是谈判!”

  “……”

  依然是沉默不语,目光之中竟然带着些许的赞赏,看来我的冒险行为意外地得到了铃的认同,诸如“你这家伙总算还有些存在的价值”。谈判的台阶从天而降,绝不能失去难得的机会,我虽然还保留着坐姿,至少是挺直了上身:

  “关于佩菲特亲卫队……能请你解散吗?”

  “……”

  一如先前的沉默,动作先于回应——华丽的四十五度水平踢,来不及也完全无法看清裙下的风景,我的肩膀被她的右脚死死踩住,苦于背后是墙壁无法后退,骨头在毫不留情的重压下“咯嚓咯嚓”,疼痛和恐惧让我立刻想要求饶,然而一接触到她燃烧的目光就确信自己一旦示弱,谈判的立场也随即丧失,唯一的办法是死撑到底……

  摆着“女王和奴隶”的尴尬架势足足两分钟,高高在上的铃殿下终于开了尊口:

  “请你再说一次?”

  “啊……”

  静如止水的口气里不显丝毫的愠怒,反而比起“我现在就要杀了你”这般的威吓更有魄力。我的后背因为颤栗而被冷汗浸透得一片冰冷,努力确认此刻没有其他的出路,而拼命地鼓起了或许称得上是“一生一次”的勇气:

  “能请你解散佩菲特亲卫队……呜啊!”

  “真有胆量啊——区区的一年级生夏空同学!”

  嘴上是毫无保留的称赞,脚上也完全没有留情,稍一用力,我肩上的肌肉就凹陷进去:

  “虽然我很想要这么称赞你,不过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客气了。你提出了一个可能性为零的要求呢!如果现在是战场,你这个使者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说……说的也是……”

  基于疼痛也基于事实,我像是冒傻气地附和了一句,总算换来铃稍稍的收力:

  “难得你能明白什么叫做自不量力。我说你啊——根本不明白什佩菲特亲卫队代表了什么吧?如果你的答案是‘一群喜欢佩菲特的女生结合成的组织’,那实在是太浅薄了。”

  “除……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意义?啊,要说起佩菲特这家伙,我还是……唔啊啊!”

  “注意你的言辞你这个肮脏的结核菌!‘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抱歉抱歉!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唔啊啊啊——!”

  一时嘴快,换来了又一次重重的踩击,还多出了一个新的花名。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我溜出口的是一句“完美混蛋”,说不定连着锁骨和肋骨都会被她摧折成枯柴。铃就像是在碾压一只惹人生厌的甲虫,好一会才停下了右脚的钻头攻势:

  “继续你刚才说的,说起佩菲特,你怎么样?”

  一提到起这个名字,女恶魔竟然两眼放光,有如发现甜美蜂蜜的猛熊。趁着她陷入短暂的痴迷,我试着伸手去推开她的右脚,想不到也如同拂去一根稻草一样轻松。肩膀上的压迫感一消失,我的呼吸也跟着通畅起来:

  “也许我这么说你不愿意相信,我和完美……和佩菲特确实是好朋友。”

  差点就让自己再度陷入险境了啊……幸好铃并没有在意“完美”之后是哪个词,当然,她的怀疑也是确确实实:

  “为什么你这种家伙和佩菲特会变成好朋友?该不会是你单方面的妄想吧?”

  “是真的啊!我和他一起上学的那一天,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难道你不是自作主张,厚颜无耻地跟在他后面?佩菲特这个人啊——可是非常温柔的!就算他的背后跟着一条流浪狗,也不会忍心赶走它!”

  很抱歉我是流浪狗!那么跟着他的身影到处出没的你们又算是什么呢?

  不要说是和完美混蛋,就算是和镜茗相比,你的脑袋更像是个单纯的装饰啊!所谓的智勇双全,果然是只存在于那些古代名将吧?

  努力地压制着心里不断想要冲破束缚的吐槽,我尽全力摆出认同的姿态:

  “说的没错,佩菲特确实是那么温柔的……人!”

  对我就只有阴谋和利用罢了……所以现在我对你的评价都是言不由衷,别躲在医院里沾沾自喜啊完美混蛋!

  猜不透我的真实用意,铃至少也因为我的几句空话而心花怒放:

  “对吧对吧?难得你也明白!”

  “两天前我还向他借钱,结果他也没有强行约定还钱的期限,还对我说‘觉得困难就算还一半也无所谓’,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

  “对吧对吧?”

  “最基本的,长相和头脑都是一流的!”

  对女生来说这或许是顾关键之关键——果然就算是铃也不例外,此刻的她差不多都陷入粉红色的迷雾里了:

  “原来你的脑袋还算有点存在的价值,让我刮目相看了——也许。”

  比起你来,我的脑袋确实更有生物学和美学的双重意义——至少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对他的评价更像是在嘲讽:

  “所以说我会认为你们是被他吸引而结成组织,其实换了谁都会这么断定吧?”

  “要这么说也不能算错——虽然有些浅薄。”

  故意在某个词里拖长语气的怪异口吻让我还是敬谢不敏,铃一味自顾自地乐在其中,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河豚绝不会被自己毒死”吧?而我此刻最合适的选择,不过是趁着她长篇累牍后的中场休息时**话题:

  “既然大家并不是因为那么浅薄的理由结成亲卫队,那么真相是……”

  “真相当然是——为了让佩菲特和凡人的立场划清界限!”

  “……?”

  无论如何,我也绞尽脑汁地翻腾出了无数在我看来算是合理的解释,终于还是被铃揭示的答案冲击得晕头转向。一看我陷入不可解的茫然,铃更是得意洋洋:

  “也许我的解释有些深奥了吧?很抱歉我疏于考虑你的头脑。那么换一个简单些的说法,你不认为佩菲特是个很完美的人吗?”

  “……确实是这样。”

  不过对我来说是个完美的混蛋罢了。

  “完美得——简直就不像是凡人,不,简直就不像是人类呢!”

  拜托不要突然脸红起来,这反而让你变得更恐怖啊!

  “所以呢——我们有必要让澄川高中,不,让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凡人都明白佩菲特的优秀,佩菲特的完美,佩菲特的高高在上!无论多少凡人相加,都不可能和他相提并论!在这个世界上,佩菲特就代表了独一无二的杰出和高贵!”

  突然化身为演说家——虽然双手抱胸的盛气凌人实在说不上有多少相似——我差点就被她汹涌而来的痴迷淹没。

  无可否认,在我短暂的生命旅程里,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露骨到不着边际的浪漫宣言。

  “所以说——让完美的他屹立在大地之上,俯视你们这些只能成为他臣民的凡人,就是我们亲卫队存在的最高意义,我这样的解释,你明白了吗,一年级生?”

  “也许……吧?”

  完全就不想要明白你这片胡言乱语……我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

  “总而言之,就是为了让佩菲特的存在价值最大化,直到他像是GUN●AM一样站立在大地之上,对吧?”

  “……你有什么不满吗?”

  因为我的反应完全说不上是“赞同”,铃原先因为亢奋而光彩闪耀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然而我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顾虑这些——因为我必须把好不容易抓到的破绽也同样地价值最大化:

  “说不上是不满啦……但确实是不能接受。按照你的说法,佩菲特就不应该有家人,朋友,甚至是恋人,是这样吧?”

  “……你说什么?”

  未曾预料我会有如此的应对,铃也陷入了暂时的迷惑。不过,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铃就是闹不明白?我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这不是很明白吗?那么完美的佩菲特,神明一样的佩菲特,家人另当别论,能和他成为朋友甚至恋人的,当然也应该同样完美同样有如神明——你认为你们这些亲卫队员有谁能达到这样的标准吗?”

  “唔……”

  “最后就会变成‘你们没有资格成为佩菲特的亲卫队’不是吗?”

  “唔……!”

  一言中的!被突然杀出的棋子将军,铃的脸色变得苍白,还不自觉地咬起了指甲,而我的攻势并非到此为止:

  “就算现实不会变得那么糟糕,至少在亲卫队的努力下,佩菲特会变成无法亲近别人,别人也无法亲近他的孤独者,对他来说,这种结果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这么简单的道理就连我都能想得到,你没有理由搞不明白吧?”

  “当……那是当然了!不用你来教训我!”

  言不由衷啊……配合着那张受到打击却又死不服输的恶魔脸,真是风情无限的傲娇大小姐。自满于口头上的暂时胜利,又深受萌因子侵扰不能自拔,我忍不住心里的愉快“哈”了一声,还来不及反应,铃的右脚横扫而来:

  “不许嘲笑我你这个肮脏的甲虫壳!果然你还是缺少必要的调教!”

  从结核菌进化成甲虫壳了啊?看来还得到个谢了——才没有这样的心情!铃现在完全是想要把我捣成肉泥!

  抱着脑袋弯起身子,以最坚硬的后背迎受铃无休止的踩踏,不敢也无法去确认她此刻的表情——理所当然是漆黑一片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介意让铃一直踩到世界末日,也无所谓这“女王和奴隶”的游戏会怎样收场,不过在此之前,我的脊柱就会四分五裂破破烂烂,人生也跟着变成一片漆黑……

  “好痛啊!好痛痛痛——!”

  还是放弃这样的游戏吧,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宝物!和同样暴力却懂得适可而止的夜鸣(女王人格)相比,铃实在是太不可爱了。我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本来就弯着的身子顺势往旁边一滚——

  “呀——!”

  短促的一声惊呼,用力过猛却失去目标,站立不稳的铃收势不住,整个人摆着扑食猛禽的身姿径直压在我的后背上。

  唔唔唔……某种柔软的触感……化为危险的信号渗入血流传遍全身每个角落……

  似乎是在回应我脑中的危机警报,天台入口的铁门终于在“咯嚓”声里被打开了。

  那些女生应该是借来了钥匙吧?不对,这完全不是重点,重点的重点是那些怒吼着“觉悟吧”的亲卫队员们一拥而上,然后转眼之间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噤口不语。

  无论怎么看……都是铃试图强行推倒我的喜剧光景。

  不过……最后遭受不幸的还是我吧?

  

   夜禁诗梦见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