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即使阴阳两隔,我也会成为你舞蹈的灵魂。——题记

  大雨,肆意地打在秦华的身上,冲刷着一切,包括像珠子一样的眼泪。

  “对不起,叶卿。”秦华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可能我,不会跳舞了。”

  失去灵魂的舞蹈,也只不过是木偶戏而已。

  秦华,川乐艺术学院附属中学舞蹈系二年级的系花;叶卿,川乐艺术学院附属中学舞蹈系二年级的白马王子。两人以优美的舞蹈,赢得了众人的青睐。在众人眼里,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上天似乎并不垂怜这一对恋人,叶卿不知从何时开始患上的胃病变成了胃癌,多去了他年轻的生命。从此,未说出彼此心意的恋人,阴阳两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因为秦华的过度伤心,老师特意给她放了三天假,让她平复心情。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秦华躺在自家的床上,平静的想。干脆明天和老师商量一下,放弃三个月之后的比赛吧。就算模仿得再像,我还是无法领会每一支舞蹈的精髓。普通木偶戏一般。

  悲伤,纠结,后悔,不安。这些心情逐渐被困意所取代。过快,秦华闭上了她哭了两天两夜,早已经红肿不堪的眼睛。

  东西植松柏,左右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啊!吵死了!”小青躺在木地板上,看着门外重叠的松柏梧桐,抱怨道,“依蝶亲,那小树林里的两只鸟好烦啊。为什么冥王大人要选在这里建冥府呢?”

  被称作依蝶的少女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捧着一本书阅读。

  “依蝶亲!依蝶亲!”小青看见依蝶久久不回话,便滚到依蝶身边,开始摇晃她,“依蝶亲!快回我话啦!”

  “啪!”

  依蝶并没有回复她,而是用力地关上了手中《高中语文必修2》的书,轻声道:“时间到了,开始工作。”

  依蝶口中的“工作”,是平常人无法做到,也无法想象到的工作。那便是回收主世界因各种原因无法来到冥界寻求转世的灵魂。死神,冥界的“公务员”。死神们聚集的地方,是冥王的官邸,叫冥府。

  冥府既是冥王的住所,也是死神们的聚集地,同时还是一个机构的称呼。冥府共设有两个部门,一个是执行部,工作的内容就是上文依蝶所说的回收灵魂;一个是管理部,工作的内容是管理被回收的灵魂,以及每日任务的发放。今天,依蝶会收到什么样的任务呢?

  鸡鸣外欲曙。第二天一大早,收拾了几件衣物,和家里人道别后,秦华乘上了前往川乐的公交车。

  川乐艺术学院附属中学位于川乐艺术学院西边,两个地方是相连的。学院非常大,而且保留了许多自然景观。川乐的学生们有一门必修科目,“融于自然”。建校人希望学生们学习艺术并不是为了追逐名利,而是为了将自己的艺术融入自然,体会山川之乐。这也是川乐之名的由来。

  来到学校大门,秦华决定先回宿舍收拾一下房间,再去找班主任汇报自己的情况。

  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秦华感觉到久违的放松,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释放出大量氧气,净化着空气。两天闷在家里没有一点清新的空气,秦华如同刚被救上来的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地享受着自然的恩赐。

  忽然,浓郁的绿色中出现了一抹红,那抹红跳动着,像奔放的火焰越来越近。待双方拉近距离后,秦华看清了这抹红。

  来者是一位少女,她抿着薄薄的嘴唇,眼角上挑着,眼神中充满了敌意,细长的柳叶眉紧紧地锁着。她的面部肌肉似乎是紧绷着,警惕着周围。

  秦华看着她,不但没有感受到温暖,反而背后一凉。秦华暗中打量着她的衣着,那位少女穿得奇怪。如火般红色的外套系着比墨更深的黑色领带,嫩绿叠着水蓝色的裙子,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少女的左手,紧握着一把非常漂亮的刀。

  可是……一般人会带着这些危险的刀具吗?秦华有些后知后觉。当两人还有一步之遥时,秦华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一个字,“逃”!

  电光火石之间,少女右手抚上刀柄,快速地抽出,借着惯性有利地砍向秦华的脖子。

  来不及了!秦华惊恐地看着闪着寒光的刀逼向自己。没想到自己马上要去见叶卿了啊。

  “锵!”钢铁碰撞发出的刺耳响声,回荡在秦华耳边。

  秦华定了定神,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后。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正死死地抓着锋利的刀刃。可是这样,手不会受伤吗,为什么没有流血。

  “快走。”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警告秦华。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秦华觉得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她越过少女,飞快的离开了。

  依蝶觉得自己出师不利,本来一大清早,正是人类大脑缺氧的时候,正是自己得手的最佳时机。本来可以利落地一刀砍下去,直接带走那个名叫叶卿的人的灵魂。而一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破坏了她的好事。

  在寒风中,依蝶的刀被男人用力地抓住,怎么也抽不回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知道秦华离开,男人才松开手。

  依蝶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轻松地无伤地拦下了依蝶的攻击。

  他身上一定藏着武器。依蝶确信。否则不会有刀剑碰撞发出的悦耳声。

  对上他的眼睛,依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刀剑的寒气,此人一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依蝶架起刀,直指那人,用冰冷的语气问道:“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话语如同毒蛇一般,进入依蝶耳中,缠绕在颈椎上:“死神小姐,在问他人姓名之前,不应该自报家门吗?”

  轻易被看穿身份的依蝶有些不安,于是她紧握着刀,感受着刀柄冰凉带给她的安心。她看着男人缓缓地走近,身体却不听大脑的使唤远离危险。

  简直像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之间的关心。依蝶怀着“糟透了”的想法,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戒备着。

  一阵大风忽然吹起,几片叶子晃过依蝶的眼前,在依蝶分神的一刹那,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她侧身,在她耳边低语:

  “呵呵。看样子你是不会说的。叫我尹吧,顺便好心提醒你一下,放弃这次任务。”

  依蝶心中大惊,条件反射地向后挥动手中的刀。却发现男人已经不在了,只有呼啸的风,折断了远处的树。

  依蝶感觉自己差点被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这是动物的直觉。

  而此时,尹看着快速离开的依蝶,心中稍微惊喜了一下:没想到这黄毛丫头居然能够在瞬间改变风向,希望她能够通过考验吧。

  另一边,秦华心有余悸地回到了宿舍。一进门,和她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的叶灵扑了上来,给秦华来了一个拥抱。

  叶灵,叶卿的妹妹,是川乐附高音乐系高二年级的学生。叶灵性格开朗,热爱运动和钢琴,虽没有系花之名,但也是系花级的人物。

  “秦华!”叶灵了解秦华,她知道她看见了自己,看见了叶卿的妹妹,一定会悲从中来,痛苦不已,于是她确定先发制人,将秦华悲伤的感情扼杀掉。

  叶灵站在玄关较高的地方,紧紧地抱着秦华,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不要太过于悲伤了。看见你现在的模样,我哥他不会好受的。”

  “嗯。”秦华埋在叶灵的胸前,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让它们流出,“我知道。”

  尔后,房间静了许久。只能够听到两人轻微的抽噎。良久,秦华抬起头,对叶灵说出了昨晚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叶灵,我想放弃了。不管是艺术节还是舞蹈。我知道自己没有天赋,这么多年来,都是叶卿带着我。没有他,我似乎不会跳舞了。”秦华的语序很乱,叶灵耐心地听完之后,鼓励道:

  “不,你可以的。不要以为哥哥不在了,就认为没有可以引导你的人了。相信自己。”

  “可是……我……”秦华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叶灵用手指点住了她的唇。

  叶灵微笑着,对秦华说:“若真想放弃的话,那就多考虑几天吧。如果三天后你还是选择放弃,那么就当做我没有你这个朋友,叶卿也从来不认得你。如何?”

  叶灵的话语如同甜蜜的毒药,给了秦华当头一棒。秦华认真想了一会,点点头。

  接着,叶灵又笑到:“希望这三天,你能够找到不放弃的理由。我很不希望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秦华苦笑着,没有任何回答。

  依蝶站在川乐附高的一个偏僻的空地上,静静地感受着风向。

  今天,那个男人的警告。依蝶抽出刀,顺着风挥动着。

  要放弃吗?那个男人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依蝶暗暗的问自己。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火红色的身影随着风挥动着刀,如同跳舞一般,煞是好看。

  一个漂亮的斜挥,刀刃准确的停在了依蝶的正前方,同时,也停在某个人的胸口前。

  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依蝶心脏骤然紧缩,一阵绞痛抽去了依蝶全身的力气。依蝶两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

  不可以倒下!依蝶用尽全力,将刀狠狠地**泥土里作为支撑,另一只手捂在心脏的位置。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喂!你没事吧。”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用似乎很熟悉的声音对自己说话。是谁?心脏每跳动一下,痛苦又加剧一下。再也,支撑不住了。

  尹看着彻底倒下的依蝶,居然出现了一起慌乱。本来想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个黄毛丫头那么经不住吓。听说过人吓人吓死人的,没听说过死神吓死神,吓死神的。况且死神应该不会死的吧。

  尹将依蝶搬到阴凉的地方,然后顺带拔出了插入泥土里的刀。拔刀时,尹暗自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妮子力气这么大。同时尹也再次一样,依蝶能够通过考验。

  依蝶做了一个梦,银匕首刺入心脏的那一瞬间,痛苦是那么真实。但这些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一阵徐风吹过,依蝶觉得特别安心,慢慢地,依蝶又睡了过去。

  当依蝶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美好的夜晚,正是执行任务的好时候……等等?晚上!

  依蝶赶忙坐起来,发现吓她的人依旧在她身旁,而且就是早上出手阻碍她的那个男人。

  “是你!”依蝶觉得自己死后第一次产生了“绝望”的感觉。

  尹吃着面包,看着依蝶气的半死一阵红一阵白的脸,淡定地对她说:“我说过叫我尹了吧,死神小姐。还有,你睡了这么久,就不怕被扣工资哦?”

  依蝶沉默了一阵,良久,她开口道:“你是谁?”

  依蝶的愤怒,使得风向再次发生了改变。

  “今晚风真大啊。”叶灵站在阳台上,把衣服全部收了起来,“秦华,今晚可能会下午噢。”

  “嗯。”秦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

  另一边,尹笑得一脸无辜,试图让依蝶平静下来:“我说你啊,别动不动就生气。会长皱纹的哦。来来来,吃点东西消消气吧,作为刚才我吓晕你的补偿。”

  听到吓晕一词,依蝶气得当场拔出了她的刀。

  “少说废话!来打一场吧。”依蝶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管你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工作,差不多适可而止了吧!”

  尹轻松地接下了依蝶的刀,故作神秘地问:“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阻碍你?”

  “不猜。”依蝶试图抽回刀,但就想早上一样,对方力气大得让自己无法反抗。

  “那好吧。”尹无奈地用另一只手拿起面包,咬了一口道,“那你就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听我讲完好了。”

  “哼。”依蝶死死地握着她的刀,脸转向另一半。

  “我会保护他的。”尹在认真讲话时,总是会用简洁的话把关键部分提炼出来。

  久久没等到下文,依蝶有些好奇地回过头问:“然后呢?”

  尹耸了耸肩,表示没有了。

  “你…”依蝶憋了半天,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这一点是无可奉告的。”尹终于松开了依蝶的刀,末了,他补了一句,“只要你还想带他回冥界,我就会继续阻止你。我比你强很多,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放弃这次任务比较好。”

  “我拒绝。”依蝶收起刀,正视尹,“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如果打不过你,我可以用其他方法把那个男人带回去。”

  “嗯,蛮有魄力的。”尹拾起地上的一袋食物,从中挑出了一个比较大的面包丢给依蝶,“第一层考验算是合格了。”

  依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个面包,看着将要离开的尹,追了几步,问:“你到底是谁?”

  尹头也不回,轻笑声荡漾在黑夜之中:“和你一样。”

  “都是已死之人。”

  “正因为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是冥界的死神。”

  依蝶独自一人留在黑夜中,仔细揣摩着这句话。

  被赋予生命的蝙蝠,拥有了恶魔的力量。

  但终究只是一枚棋子。

  当银匕首刺入心脏,恶魔便依附着蝴蝶重生。

  为了“那个人”的想法,成为了死神。

  我们都是,已死之人……

  尹,你到底是什么人。

  

   与亡灵共舞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