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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确认

  “不是他。”

  何闻笛的头上和手上缠着棉布绷带,头发剪短了,皮肤苍白,但气色还好。凝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她突然说道。

  “什么?”我削着苹果,问道。

  “周夏。”何闻笛说,“被警察带走前,我跟他说过几句话,你有印象吧?”

  “嗯,你还不让我听。说了什么?”

  “我问他,最近有没有贩毒。”

  “贩……?”我一头雾水,“和这有什么关系?”

  “终于像个助手的样子啦,我不告诉你。”

  何闻笛得意地笑了一会,确定我是真的很想听,就说了下去。

  “好吧好吧,是公园的孔明灯——蒙皮有**的味道,电木质地的骨架上也好像绑过什么东西。你在军队里大概没做过缉毒吧?”

  “没关注过气味。”我翻个白眼,“用超能力偷运也是够拼的。那东西很毒,抓到就是死刑吧?”

  “大概。而且,公安的技术也能检查出来。他自己用这玩意抛尸?找死吧。”

  何闻笛说。

  “于是我又问他,‘有没有人偷过你的孔明灯’?他的回答很有趣。”

  “……你接着说。”

  何闻笛笑了。“‘不就是你偷的吗’?”

  “我可没偷!”

  “笨,他是说我啦。”何闻笛指指自己,“他说,我偷了他的孔明灯放到公园,打算栽赃个贩毒加协助绑架杀人的案。这可真是新奇的说法。”

  “你不是今天刚知道孔明灯的事吗?”

  我把削掉5/6皮的苹果递到女孩手里,看她用缠着绷带的手握住带皮的那面,送到嘴边。

  “这就是问题啦。”何闻笛咔嚓咬了一口苹果,用力咀嚼,野蛮的动作让人想起某漫画中的死神,“这大概就是他来干掉我的理由,但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真是奇了怪了。”

  “问他不就得了。”

  “我倒想问,可他被警察带走啦。被害者和纵火犯聊太多总不是好事吧。”

  “厄……真不巧啊。”

  “也没什么,多少……”何闻笛思忖着,“有想法了。”

  “怎么?”

  “不是说过了吗,‘不是他’啊。周夏没杀那女孩。”何闻笛一边啃苹果,一边轻轻**着灼伤的脸庞。“‘偷了’,会用这样的词汇,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家伙没在公园用过孔明灯。”

  “一面之词吧。”

  “是没错,但一面之词也有一面之词的意义。”

  何闻笛说。

  “这里有个问题——名义上发现孔明灯的是明明姐。她不是嘴上漏风的人,周夏这家伙对警察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算他用什么办法知道了警察发现孔明灯,我今天又突然找他,感觉很可疑……一般来说,这时找我问清楚不是更好吗,纵火杀人又不像吃个饭那么轻松。”

  “你是说,”我努力理解着何闻笛的意思,“周夏一个人不可能作出杀人灭口的决定,这里面还有第三个人。”

  “……对,第三个,偷了孔明灯,真正想嫁祸给周夏的人。”

  “也极大概率是,真正的犯人?”

  “极大概率。”何闻笛说,“而且让我否定周夏是犯人的理由,还有一个。”

  “还有?”

  “最简单的,”何闻笛呲牙笑道,“就算是特制的孔明灯,体积也超不过一立方米,提供的浮力以空气密度计超不过1.3千克,三个不到4千克,也就是八斤。就算考虑超能力控热提供的升力吧,这东西能吊起一盒违禁物我信,起吊尸体?开飞艇来得了。”

  “哎呀!”我用力一拍脑袋,又抓了抓头发,“被小学生级别的数学给唬了!”

  “所以说,你那破烂推理一开始就不对。”何闻笛嘎吱嘎吱地吃着苹果,“我懒得说。怪我咯。”

  “那,孔明灯上为什么会有血迹?”

  “纯嫁祸……可能,但一验血型DNA就全露馅了。”何闻笛思考,“我更倾向于,那个是被害者的血,但孔明灯的作用不可能是搬运尸体。”

  “什么作用?”

  “问那个偷孔明灯的老兄。”何闻笛摊手,“抬抬手杀了个人,又张张嘴喊了个大汉来烧我,我真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你不知道?”

  “不确定。”何闻笛说,“就算以进化者的标准,这也实在太异常了。总觉得有点……”

  她把苹果削皮的部分吃得一干二净,看着天花板思考,眉头紧皱。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跟着回忆起案情。

  最开始是——粗陋的绑架案。明明是查查录像就能寻找到的犯人,却因为至今未解的摄像机故障,花费了侦探小姐一周的时间。

  然后——突如其来的虐杀。就在绑架犯、侦探和退伍兵的眼皮底下,尸体从血泊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着——众目睽睽下的密室。趁着保安守了一夜迷迷糊糊的空隙,尸体被放置在冰湖的正中央。

  再之后——非官方的调查者发现了线索,案情开始推进。在所有人提高警惕,开始应对之前,被线索牵连的黑道受人怂恿,公然纵火行凶,差一点就烧死了何闻笛……

  我似乎明白了何闻笛所说的“异常”是什么。

  “太,戏剧性了。”我轻声说道。

  “对啊,事情一件接一件,我还想吃顿焦熘里脊好好睡一觉呢……结果大晚上的在医院缠绷带啃苹果,疼得要命。”

  “不止如此。”

  我看向窗外。

  雪已经升华了一些,夜晚不像昨天那样洁白而辉煌了。医院中庭是深暗的灰黑,静悄悄的,没有夏日的虫鸣。几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灯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有些阴森。然而,它们却是白昼来前仅有的守夜者。

  “我有种感觉。”

  我说。

  “一切,都在犯人的掌控下发展。他永远把事情安排得错漏百出,仿佛运气差了一点儿就会全盘露馅;偏偏,在最关键的环节上不留一丝破绽。就像是黑夜,太阳在的时候它不发一言;可轮到它的时候,却总是得意洋洋地充满了天空,笑着,叫着:‘人们啊,你能看见我吗?’”

  “你能看见黑暗?”何闻笛没有吐槽我的文艺酸腔,从绷带间眨着眼睛,问道。

  “看不见,就只有黑暗和人心怎么都看不见。你不是想知道我能力的极限吗?那就是了。”我说,“不过,我能看见黑暗里的星光或者灯光,也能看见折光的尘土和空气。”

  “这样啊,”何闻笛答道,“我想,我明白啦。”

  她说后四个字的语气,让我不禁转过头去。

  那里,病床上,把苹果放在一边的少女已经不再沮丧和抱怨,布条包裹的脸上再现出孩子气的笑容。

  斗志昂扬的笑容。

  “你怎么了?”我问。

  “我知道了。”何闻笛说。“我为什么看不清星星?是因为黑暗太深的缘故。”

  “……你没病吧。”我探手摸她的额头,不烧啊。

  “真羡慕你那双好眼睛,看来我得找副望远镜。路灯已经移开,群星璀璨啊,一定要趁夜好好欣赏才行。”

  “厄,虽然我说不太合适,但这文艺腔。”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有些想法明天再细讲吧。”何闻笛摆摆手,“肚子饿了,你能不能去买点肉粥之类的夜宵?钱我出。”

  “好。我顺道回趟家,有事手机联系我和焦刑警。”

  “知道啦知道啦。快去。”何闻笛用伤得轻些的手把我推离病床。

  ……

  被耍了。

  我回家,从黑炭色的残骸里摸索出战斗道具和封在铁盒子里的父母遗照,买了粥,又回到医院。

  然而我面对的,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铺,一堆解下的绷带,还有一个录了音的MP4。

  找到无人的角落……好吧就是男厕所。

  我打开MP4播放,何闻笛的声音一下子蹦了出来。

  “……不好意思,人~家突然有个新的调查计划,放心不会有事啦。”

  自称“人家”是什么鬼,恶意卖萌?

  “对了,你现在周围有人吗?到没人的地方听,录音很长的!”

  我有那么不谨慎吗。

  “之前忘了告诉你了,人家复制能力的进化只要满足‘某个条件’,就算不和人手拉手也可以用。刚好之前记忆过一个影响新陈代谢的能力,只要能痊愈的烧伤就会好得很快,不留疤痕哦!明天见到的又是白璧无瑕的我!另外源动力是新鲜的富士苹果!”

  冗余信息太多了!只要知道烧伤会好就行了吧。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调查。星期四或者星期三,总之是杀人案的几天前,有没有人到公园的湖上玩过冰橇,还拍了照?有的话,帮我确认下照片里是不是有……”

  她说了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好吧,查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查出结果的话,不用把照片发我,也不用留备份。给我打电话说声有或者没有就行了,一定要打电话,不能发短信!”

  无法理解。

  “其他的就没事了,你明天白天写作业就好,不用来找我。晚上五点五十,大概就是今天我开始住院的时间,麻烦到我家来一趟。学校对面的小区,XX号楼一单元401。”

  知道了知道了。

  “另外,烧了你家房子的事,真的非常对不起!虽然不是我烧的也不用我赔!”

  你这是道歉还是气人?

  “反正都听到这儿了,还有件不太重要的事……就麻烦你一并听完吧。不想听的话,就在这儿按停止?”

  不会按啦,有话快说。

  “那个时候,我其实……算啦!想了想还是不说!那就再见啦,晚安!”

  ——啥!

  录音结束了。

  我捏着MP4,原地转了个圈。

  “侦探的神秘主义吗。算了,陪你玩玩还不坏。”

  我自言自语。

  第二天,周日。

  我的卷子全都烧掉了,只好找老师又要了一份,三套题两小时写完。被同学知道了一定会说,这么好的不交作业机会竟然不用。

  剩下的时间,我帮何闻笛打听她提的那件事,查到了结果。我告诉她后,她只是敷衍地说了句“知道啦,我在查摄像记录,你忙你的”。

  好吧,我就忙我的。把火灾后能用的东西翻检出来就到了傍晚,我直接去了何闻笛家。

  

   雪降的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