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 交错的时空

  城市被灰暗所掩埋。

  下雨的季节,姬绘雪一个人撑着把透明的伞走在这座平凡城市的街头。即将落幕的太阳早就被这场细雨遮住了光线,微弱的白光还在天边进行着最后一刻的挣扎。

  没有风……姬绘雪将手伸向伞外,感受到雨滴融入掌心的触觉,将手掌翻个身再淋湿,不一会儿,整个手背的一大片都被雨水冲刷得完全湿透。

  踩着唐棣早上备好的粉色长筒雨靴一路走上天桥,停下脚步,放眼往下看,路过的车辆无一例外地用轮胎激起了地表面的一滩滩水花。

  如果刚才将手伸出伞外的一幕被唐棣姐给看到了,她又要说自己不爱惜身体了。

  “感冒多发季节要当心!”这是唐棣每当换季的时候对姬绘雪说的最多的话。

  细细想来,身边这么多年一直用心照顾自己的只有唐棣,姬绘雪的世界里从来不曾有过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在一辆巨型货车开过天桥的底下后,隐隐约约的,姬绘雪察觉到天桥的另一端还站着另一个人,他似乎停下了脚步,正在专心凝视自己。

  侧过头去,那是个身着一身白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布伞,长相因为雨天的关系,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从黑色伞底投射过来的视线,却是如此的灼热,令姬绘雪有些不满。

  被陌生人凝视,会感到怕吗?她不会害怕,也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渐渐模糊,整座天桥慢慢化成了石块向天空飞射出去,年轻的陌生男人、黑色的伞、天桥底下的车……所有事物都渐行渐远,在她的耳边发出轰隆的声音。

  怎么回事?

  短短一瞬间,场景在她的眼皮底下迅速更换。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却穿着古典的朴素服装,年龄大概只有六七岁,手里捧着一只布偶娃娃在哭。

  周围到处都是被火燃烧的房子,女人的喊叫声铺天盖地。

  “妖怪!妖怪袭击村子了!”

  “啊!妖怪把我的孩子吃了!谁来……谁来救救我的孩子!啊……”

  “不!妖怪,有妖怪把我相公的血都吸光了!天呐!相公、相公呐!我还怎么活啊!我不活了!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姬绘雪察觉到自己正抱着布偶娃娃坐在一棵阴暗的树下,大概就是因此而躲过了妖怪的大肆杀戮。

  可只过了片刻不到,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四肢着地爬行到她的面前,一见是她便笑得恐怖。

  “哈哈哈,还有一个人类小姑娘!被我抓到了!”

  “不!”姬绘雪大叫,“我不是小姑娘!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

  这到底是哪里,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只是在一场细雨中漫步而已,为何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怪物对着她步步紧逼,她除了后退别无选择,猛然背脊触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枝干!她靠到树身上了!没有其他路了!

  “不!”姬绘雪用手遮住了双眸。

  自己要被吃了!

  可是,应有的疼痛感并没有随之而来,只有温热黏稠的液体溅到了姬绘雪紧扣的十指上。

  “你没事吧?”男人温柔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她慢慢地放松手指,睁开自己的眼睛。目中所及的是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一头银白顺直的长发就着月光泛起银光,粗看之下仿佛是月亮散发的淡淡雾气。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有两只尖尖的耳朵还有身后拖着的长而白绒绒的尾巴昭示着一切。

  眼前这个也不是人,而是妖怪!虽然他是救了自己的妖怪,因为先前那个面目狰狞的他的同伴的尸体早就已断截的方式被扔在远处。

  男妖向姬绘雪伸出了手。“我认识你,你是姬……”长长的银亮发丝下,一对冰蓝色的眸子被遮住半边若隐若现,血滴顺着他的尖下巴落到了地上。

  我是姬绘雪……她在心里想着,这里到底是哪儿呢?我明明……

  “姬绘雪、姬绘雪……醒醒,快醒来!”有人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肩膀,呼唤姬绘雪的意识。

  姬绘雪这才猛然惊醒,原来,刚才的那一切都是个梦啊……

  可是,身体怎么在摇晃,而且握着自己手的人正是唐棣姐!

  “唐棣姐?”姬绘雪试图呼唤身边的女子。

  本来目视前方的唐棣终于肯回过头来看着姬绘雪,那么多年过去了,唐棣的容颜丝毫未改,还是跟过去一样年轻。姬绘雪其实一直不明白唐棣的保养秘诀,虽然凡是见过唐棣的人都问过这个问题,可唐棣从来都不喜欢多说话,所以最后别人也只能纷纷作罢。

  而此刻,姬绘雪的手还紧紧地被攒在唐棣温暖的手里,就像姬绘雪第一次见到唐棣时的一样。

  这么多年,她总是喜欢牵着姬绘雪的手,给予姬绘雪温暖。

  “我们在去往新家的路上。”

  “新家?”

  “是的,绘雪小姐,大少爷打算跟你见面,所以就把你接来这座城市了。从今以后,你要在这个城市展开新生活。”

  “等等,你刚才说……大少爷?”姬绘雪打断了唐棣的话,“大少爷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是你的亲哥哥。”

  “什么!”姬绘雪这才注意到他们是坐在一辆车的后排座位上,前座只有一个司机在开车,周围的建筑物都在飞速地后退。

  “你还有一个妹妹,但是你们兄妹三个从小被分开抚养。现在你哥哥当家了,决定把两个妹妹都接回一个城市住,不过……”唐棣继续眼观前方副驾驶座椅的后背,“你还是由我来照顾,房子也是大少爷安排的,并不和他住在一起,所以你不用在意。”

  姬绘雪听了便沉默起来……

  我不用在意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在意……她心里这样想着。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唐棣说完这句便也不肯多说了。

  姬绘雪很清楚唐棣的个性,她不是那种喜欢喋喋不休的管家。是的,管家?说起来还真是好笑,姬绘雪活到今年已然十七岁,有个哥哥和妹妹却从来不曾知道。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她没有过多的印象,从记事开始,身边就只有唐棣一个人。

  她曾问过唐棣,你到底是我的谁?唐棣只说是姬绘雪的父母安排她担任照顾姬绘雪的工作,要说身份的话,就是特属于姬绘雪一个人的管家。

  令姬绘雪疑惑的是家里的安排,童稚时没有上学也就没有比较,可上学后,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的家境是属于那种比较富裕的类型。那对没有太大印象的父母在给她的生活费方面出手十分阔绰,她所住的房子也从来都是高级的公寓;从记事开始,她每天都有专车接送,但司机的人选从来不曾固定。她还问过唐棣,自己的父母有发工资给她吗?唐棣回答有,而且很多,请司机的钱都包括在里面了。

  时间久了,姬绘雪也渐渐麻木了,也许这就是她该有的生活,没有父母也不要紧,反正他们也是一直在负责,只不过不喜欢露面而已。唐棣将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姬绘雪也就这样渐渐地长大。

  整整十七年近似“孤儿”的生活后,某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你还有两个从来未曾谋面的兄弟姐妹,姬绘雪认为,她现在对唐棣只有这种程度的反应算是极为平静了。

  她的所想被戛然而止的停车声惊醒,伴随着惯性,她的身体忍不住往前微微前倾。

  唐棣眼明手快地扶起她的头,轻轻在她的耳边说:“到了。”

  “这里是?”进入姬绘雪视线的是一栋欧洲古风的别墅,而且看起来体积并不小。

  “是你的新家。”

  “这……”未免太大了,但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

  不是说这是她哥哥的赐予吗?既然是血脉的传承,那也无可厚非,况且她的哥哥现在是当家人,让她这个妹妹享受这些待遇也是合情合理的。

  唐棣姿态优雅地为姬绘雪打开车门,像是一个中世纪为公主服务的骑士,她总是这样姿态万千,动作娴熟到让姬绘雪时常怀疑她的性别和年龄。

  “我的行李呢?”姬绘雪记得自己是午睡后做了个梦,醒来就已经在车里了,这里既然是另一座城市,那么自己的行李应该要搬过来才对。可她们刚才坐的车那么小,显然不可能容纳得了大包。

  “你的行李随后送到,再说……”唐棣咧开嘴角,轻轻一笑,“就算没有行李,这栋别墅也是可以打包入住的。”

  “我明白,但我有些东西必须拿过来。”对待唐棣,姬绘雪也从不客气,或者说其实她对任何人都从没有和颜悦色过。

  反正该是她的总是她的,她为何不去争取?不该是她的她只要不拿便可。

  “我知道了,谨听您的吩咐。”唐棣在这种时候总能表现出主仆的区别。

  慢慢的,有个修长的身影从房子的门口朝姬绘雪和唐棣的方向走来。

  是个男人,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究竟在哪里呢?姬绘雪盯着男人的脸庞看,而男人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唐棣在一边轻微的咳嗽声才将姬绘雪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姬绘雪下意识地将下垂的双手交叠在一起。

  “他是谁?怎么站在我们家的房门前?”姬绘雪当着男人的面直接对唐棣发问。

  “他是你的家教,以后由他来辅导你的课后作业。”

  我不需要家教,我的在校成绩明明很好!姬绘雪张口想要反驳,话却哽在喉咙口憋不出来。因为……

  她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我的家教是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