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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

  箱子边缘的洞穴里,有两个身影。兰与捕蝇草一前一后分别进入了先前狂犬与一叶战斗的房间。

  房间里唯一可以确认到的事实是,狂犬死了。

  表情安详地歪着头,仿佛睡着一般,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半沉入地下。

  “兰.......”

  捕蝇草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是兰,这正是她所预测的最坏的情况。

  她看到兰在狂犬的尸体前低着头半跪下来。

  弯曲的后背看起来仿佛被放大了一般。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兰既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因为悲伤而颤抖,甚至捕蝇草都没有感受到他呼吸的变化。

  正是因此才令她恐惧,因为感情是越抑制反而会越强烈的东西。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赶快把感情释放宣泄出来才对。

  悲伤会像酒一样酝酿,迷惑人的视线,歪曲人的道路。

  捕蝇草想起了狂犬拜托给自己的事,她之所以和自己互换身体,也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能够有人帮助兰。

  她轻按胸口,确认了竹还在沉睡。

  我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事啊,她心想,如果身为青梅竹马的话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引导兰呢,如果他依靠着自己能够大哭一场的话就好了。

  “......”

  “捕蝇草啊——”

  但是捕蝇草还没来得及开口,兰仰头望向天花板,抢先开了口,捕蝇草只能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视线有没有焦点,只不过在捕蝇草眼里,太过安宁的空气中兰与狂犬仿佛身在同一幅画内一般合适,这让她心头一紧。

  所谓合适,指的是生气的消失,气息的同质化,这一瞬兰放下了所有的思考,他的时间如同已经死去一般停止了。

  兰的声音同样如同无机物般冰冷。

  “能请你教我如何哭出来吗?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好难受啊......”

  捕蝇草不禁捂住了嘴。

  自己什么也帮不上他,什么也教不了他。

  兰不是在逞强,有没有强装坚强,他的灵魂在自己眼中早已经泣不成声,但是肉体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情感的宣泄。

  这样下去的话他会变成一具空壳的。

  时间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中缓缓流逝。

  忽然兰有了动作,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手中抱着的狂犬的尸体小心翼翼地安放到地上。

  “对不起,捕蝇草,擅自对你做了无理的要求。”

  “兰,兰!你......现在先休息一下好吗,等一会儿我们一起把狂......我的身体埋葬了吧,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危险。”

  捕蝇草反复摇晃兰的肩膀,她感到胸口发闷。

  “嗯,后背能借我靠一下吗?”

  “当然可以,随你喜欢靠着吧。”

  捕蝇草背靠着兰坐下,同时也成为了兰倚靠的后背,从背后感受到的重量感太过轻盈,轻的让人惊讶一个人的体重竟然能在如此大的范围内波动。

  “真是奇妙的感觉啊捕蝇草,渐渐的胸口的疼痛减少了,也不像最初那么想哭了,但是唯独难受的感觉,不知道在哪里一直一直保存着,这是什么感觉啊。”

  捕蝇草抱持着沉默。

  问她这是什么感觉?她当然是知道答案的,因为虽然不及兰,她也抱持着类似的情感在王座上坐了二十年。

  那是孤独感啊,心中原有的事物缺失之后,残留下来不停流血的空洞。

  悲伤也好,痛苦也好,都会像酒一般在时间的酿造下消去刺痛人心的尖刺变得圆滑,人会选择性忘却或者自我欺骗来保护自己的心。但是越是拖延,孤独感就就如同酒香一般越是变得醇厚。

  “对于狂犬,我以为我既不仇视,也没有喜爱她到这种程度的......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好了,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不成样,太不成样了,兰现在的姿态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既不敢直面孤独,又害怕逃避,但是在真正的感情面前人是没法模棱两可的,如果不超越过去,就只能彻彻底底地逃走才行。

  她想起狂犬曾经说过,兰唯一的弱点就是孤独,因为自己无法察觉,所以才会致命。

  正是因为看出了捕蝇草能够理解兰的孤独,所以才会把这具身体交给自己吧,这种时候要有人引导兰才行。

  但是自己是做不到的。

  多亏了兰和狂犬,自己才得到了朋友而从孤独中解脱出来,要说摆脱孤独的方法,就连自己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引导。

  心中的空洞只能用相同的事物填补,朋友的话还好说,但是同样的人是......

  忽然,捕蝇草想到了。

  同样的灵魂虽然没有,但是只是外表相同的话,现在的自己就是。

  她以不会被背后的兰察觉到的幅度微微转头。

  余光敏锐地察觉到了兰同样微微侧过的脑袋,微微睁开的眼中还留有些许神采,但那也仅仅只是能够证明人还活着的余火罢了。

  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吗?

  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到,

  无力,脆弱,一触即碎,现在的兰给她这么脆弱的感觉。

  自己只能给予他逃避的途径仅此而已。

  “睡吧。”

  这么说完之后,察觉到兰闭上了眼睛。

  她在心中苦笑了下。

  “......果然我是无法代替任何人的。”

  没过一会儿,捕蝇草感觉到背后传来了平稳而缓慢的呼吸,兰睡着了。

  于是她将兰轻轻地平放下,让他并排躺在狂犬身边。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是三叶草,正好他们发出了主动邀请,这下子更不能不去了。

  “兰,我稍微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

  曾经她和狂犬有过约定,约定了一定会一直代替狂犬陪伴在兰的身旁,但是她现在打算要去清算一笔债。虽然无法代替任何人,但是也有着只有王,正因为捕蝇草是捕蝇草,所以她会按照自己的风格行事。

  “......不会消耗太多时间的,立马消灭了三叶草然后我就回来,只是一会儿,所以不算是打破约定哦。”

  静静盯着兰的脸庞看了一会儿,接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洞穴。

  沿着与前来时同样的方向,往延长线上全速疾驰而去。

  箱内某处,有着一处广袤的空间,天花板被数根如同藤曼编制成一般的绿色柱子支撑着。

  那是王座大厅,如今有着一名男子坐在王座上。

  身为三叶草领袖的二叶。

  他熟练地调取出监视摄像头的影像,确认捕蝇草正向着自己方向前来。

  计划完全失败了呢。

  原本只需要等自己准备好骇客程序,进入箱子之后控制王座反入侵中枢神经就行了。晚了一步,一叶死了,防火墙以其尸体为蓝本启动,骇客程序无法在防火墙外起作用。

  这个箱子是个程序,而非现实世界。

  三叶草原本是和这个世界生活在相反的次元的。

  太古时代,在空前绝后的核战争之后,地面上依然残存了不少人类,利用遗留的技术继续活在废土之上。

  就在某一天,发生了行道树突然抓住路人沉入地下的事件。

  之后人类才意识到,植物变异了,拥有了意识。

  意识到这一时间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植物们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地下建成了城市,组成了军队,反过来涌上地面掠夺了人类的生存空间。

  植物拥有着各种人类难以想象的能力,人类所拥有的科学技术它们也学会了。所以人类败了,生存空间被极度压缩。

  这就是三叶草所生活的世界。

  虽然是很残酷的世界,但是还比不上捕蝇草他们的世界悲惨。

  被植物抓走的人怎样了呢?

  优秀的人会被复制进名为“避难所”的程序之中,变成实质上的观赏品。太古时代的核战争之后,人类进入避难所活下来什么的,那是植物的洗脑,是谎言。

  为什么避难所的数量刚刚好是两百个?为什么分布在赤道之上?

  这是不合理的。

  而经历了长久时间的保存之后,人类的灵魂会发生缺损,因此植物们就用植物的灵魂补充人类灵魂缺损的部分,被这样处理的人类就会带上植物的特征。

  比如头发变成松针,或比如手臂变成柏枝。

  这种变化又被植物们冠以“核辐射后的变异”之名合理化,这就是为什么“变异全都向着植物的方向进行”。

  自始至终完全被玩赏着,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而这个箱子,是植物们在选拔出人类灵魂中最优秀的几个之后,给他们战斗的理由,观赏他们之间战斗的容器,就如同斗兽场一般。

  狂犬看到的影像其实是曾经发生过的战斗录像。

  在现实世界出生长大的三叶草们和捕蝇草他们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因此兰猜测的“他们是废土上残存的人类”这点也猜对了一半。

  某天,三叶草在废土上发现了能够连接位于地下的植物都市网络的通道。

  植物们使用的编程方式以及设备容器都还是从人类手中偷学来的原形,可以相对容易地入侵,于是三叶草他们就起了把程序化的人类从避难所中就出来的想法。

  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看着影像中捕蝇草停下的身影。

  她是因为抵达了目的地才停了下来。

  “希望她能够领会到我特意强化王座的用意吧......”

  二叶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站起身的时候,他的手臂随意地往下挥动,从王座的扶手中——穿过,就如同没有实体的幽灵一般。

  

   箱中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