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同学

   结果还没等飞很高,一只鸡就挡住了我们。

   说它是鸡好像不太对,因为对方翼展超过五米,体型也很大,声音也不像鸡叫。

   问题是我不认识它,所以还是叫它鸡。

   学长在那只鸡叫了几声之后便带着我和黑毛小娃降落,鸡也跟着一起降落。

   “他说学院结界在整修,飞上去会死人。”学长悠然说道,然后鸡变成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向我这边。

   喔,看来学院整修会死人。

   我心情很复杂。

   “你好,”我还是主动向长黑发金红眼还一副剑客打扮的鸡伸出友谊之手,“我是司空。”

   鸡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我,好像是思索的表情。

   然后他也向我伸出友谊之手回握:“你好,叫我重眀吧,我想我们大概是同级生。”

   重明鸟?

   我想到那个大概至少四五千岁的神鸟,似乎就是鸡的外观。

   我看向他的眼睛,果然是重瞳。

   学长可能看出我想说什么,于是说道:“他确实是重明鸟,不过听说只有十六年的记忆,你把他当成同龄人就行了。”喔,失忆,这个好玩。

   “其实你也不只是这个样子......能搭档吗?”对方如是说,我觉得挺玄乎,可好歹我干爹还是个天师,但是搭档?难道有出任务这种事情?

   学长不知何时走远,正蹲在地上慢悠悠烤着几条鱼,开口:“我觉得挺合适,既然重眀都这么说了,不如跟他搭档试试。”这意思是试试也好?

   等等,你什么时候去烤鱼的?

   我用诡异的目光看他。

   然后青月在我心中开口:“我认识他,是好人来的。”

   你是不是谁都认识?

   等等,你怎么去吃鱼了?

   我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跑走的青月。

   “好。”我答应道,话音刚落,那黑发剑客就跑去围观烤鱼现场了。

   真丢脸,堂堂神鸟居然被烤鱼钓走?

   你一只鸡吃什么肉......

   我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无奈感。

   坐下之后我才发现鱼并不是直接除去内脏架着烤,而是除去内脏后裹一层和盐的泥,放在火堆下热熟,吃的时候剥开泥层,鳞片和鱼皮就完全弄掉了,而盐的味道却是进入了鱼肉之中,这种味道和烹饪手法让我感觉很熟悉。

   好像在哪个小说上看见过。

   虽然内心鄙视那两人【?】,但是我发现我也拜倒在了鱼肉之下,真的不是我心志不坚定,是学长手艺好!

   “其实你手艺比这个小孩子要强得多,不要悲伤了。”青月吃完之后在旁边的大湖中洗净自己的手,又走过来爬到我后背上对我传音入密,语调凉凉的。

   【我学长小?我手艺好?】

   其实这边景色还不错,白沙滩和绿绿的湖水,还有大片树林,我想我会愿意来第二次的。

   我默默站起身,用手肘把他剥下去,然后走到湖水旁洗手,下意识回头却看见那少年剑客已经拍拍身上的沙子走过来。

   “那我们就是搭档了,要不要歃血为盟什么的?”这个金红眼少年一副很兴奋的样子,说着还拿出了他腰上的佩剑对着自己手腕比划。

   我静静地看着他绾得一丝不乱的长头发,心中升起一种明悟的感觉:

   人不可貌相喔。

   我感觉他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啊,毕竟本体脑子才那么一点体积。

   我默默地看向了水中,却不知何时离开了那沙岸,正坐在一张石桌旁。

   桌前还有两个青年,脸不知为何看不太清,但是却有个很清晰的印象——棕发蓝眼的和黑发金眼的。

   奇怪的是我好像并不诧异。

   但是当时我也没什么疑惑,就安安静静坐在桌边,我看见向后仰的蓝眼睛的俊逸青年腰上佩了黑色短刀,而我和他中间的桌面上摆了一杆通体银白色、微微发着光的长枪。

   我能感受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气息,怎么说呢,有点冰冷,好像不止这样,但细致描述我却做不到了。

   那蓝眼睛的青年温柔地朝我看过来,似乎是在向我说话。

   你觉得人们的痛苦从何而来呢?

   我仿佛梦游一般,恍惚间竟然还真的思考起这问题来。

   喜怒哀乐,痛苦无非怒和哀。

   不外乎是怒别人无能和自己无能,哀自己和别人不幸。

   不幸,为何会不幸呢?

   其实也没有这一说,也不过是人的主观意识罢了,认为上天和他人对自己不公,而使自己不幸。

   也有认为别人无能而对别人不公的,但是【别人】若是不觉得自己不幸呢?

   若是觉得自己不幸,那也就归于上。

   本质上也是哀自己和别人无能。

   无能的话......

   弱小。

   我定定地看着那蓝眼睛的青年。

   他其实应该算清秀,干净的棕色长发稍稍打着卷,眼角略略下垂,眉毛却是平齐,整个人不知为何显出一股温柔气息。

   我知道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朝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黑发的青年向我点了头,然后棕发青年执起那杆通体银白的长枪。

   它整个枪身都绘了貌似是浮雕的符咒纹路,刃尖看来倒是锋利尖锐,但是那上面却又环了一根白色近乎透明的丝绢带,宽松地垂落,而那环住的位置也系了几个银白色的铃铛,晃动时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明明是兵器却透出一种出尘和优雅的意味,仿佛雪地里翩然而飞的冰蝶。

   不要问任何事情,你不会记得。

   不过我需要你记住他,并且找到他。

   青年露出一种怀念般的表情,枪尖对着自己把长枪递过来。

   这是你的兵器。

   就在底下——

   呼唤的声音逐渐消失。

   我猛然惊醒,却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走到了湖中,水已经淹没到了我的脖子,而且我还在继续往湖中心走。

   “放心下去就行了,去找你的兵器。”青月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点懒懒的感觉,“听那个铃铛的声音,听清楚。”

   莫名其妙地,我没有回头,而是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

   虽然我没学过游泳,但此刻我能看见也能听见,一束清脆的叮铃声在我前方偏左的位置响着。

   我稍微蹬蹬腿,连手臂也一并摆动着加快了速度,虽然我不会游泳,此时却灵活得很。

   现在大概是秋初,然而我丝毫没有冷意,只是感觉随着铃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沉静。

   然后我在一片水草中发现了那声音的源头,一杆通体银白的长枪,发着淡淡的微光。

   我失神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枪已经被我握在了手上,而嘴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气也早就入了肺。我冷静地估计如无外力,马上就要呛水了。

   然后我轻巧地在水底的沙地上一点脚,向上游去。

   说实话,我以为这把枪会有点沉重,但是现在我所感受到的那一点重量却十分微小,可能只和一个装满水的瓷杯一样轻,也正因此,我的上浮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咳......呜。”我咽进一口湖水,但却很奇怪地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继续摆动双腿。

   铃声再度响起,我手上握着的长枪突然变成一只白净的手,我略带讶异地看着那手的主人。

   对方好像刚睡醒一样,可是视线一落到我脸上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也是个小孩子,脸也很可爱,只不过是银发和慑人的银色眼睛,神情冷静而漠然,这倒是十分有违和感。

   除此之外,手腕上那几个串了银铃的手环和右耳拖着长长流苏的耳坠看起来也...跟这小孩子不太搭调。

   应该属于更成熟的人。

   他注视着我,向身侧挥了下手,一个巨大的气泡立刻把我们两人包在了里面,我咳嗽起来。

   他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然后又看向我,语气中带点疑惑。

   “苏尔亚连斯?”

   我还是在咳咳咳,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先上去再说。”青月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离我不远的气泡里。

  ——

   上岸之后,莫名其妙端坐着的学长和那只很像鸡的神鸟帮我弄干了衣服和头发。

   “凝霜之音?你不是在冰系区域沉睡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青月很难得地没爬我身上去,而是正跪在我右边。

   白毛小孩正跪坐在我正前方,我是盘腿的。

   听不懂,不过【变成这个样子】应该是指这个小孩形态,毕竟这神态和外貌根本不搭,我推测他原本应该至少是个青年。

   那个银白头发的小孩子冷冷扫了他一眼,拨了一下自己的流苏耳坠,用一种相当平淡的语气说:

   “我怎么知道,而且你,青月翎,也没好到哪去,没资格说我。”

   “还有,不要那么叫我,我早就有实体了。”他白了青月一眼。

   莫名其妙被人弄去拍卖的青月抬头看天吹口哨。

   我举手发问:“那你叫什么?”说了这么一顿我还是不知道他叫啥嘛。

   那小孩好像觉得很奇怪似的瞅了我一眼。

   “咳,”青月清了下嗓,“这是第四次了。”

   白毛立刻露出一种了然神色,拍了拍青月的肩膀说道:“霜凝烟,我叫霜凝烟。”

   好的,我记下了,真是个有诗意的名字,我想给你取名的一定是个相当有文采的人。

   “对了,苏尔亚连斯是谁啊?”我举手发问,不懂就要问,老师说的。

   “六百多年前在种族联军中击破魔界军,建立此世界秩序的优秀将领之一,半吸血鬼,”学长突然插话进来,“战争之后音讯全无,可考的只有战时历史,据说他当时约八百岁上下,另一半血统不明。”

   喔,吸血鬼是吗,算算现在应该一千四百岁了。

   “你不就是吗。”青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又转向那黑发同学和学长,“还请你们保守秘密,因为龙族的阁下是能够长命百岁的。”

   学长二话不说抽剑割破了手指,殷红掺金的血液落了下来。

   剑客割了头发给霜凝。

   银白毛小孩掌心向上朝学长伸出手,那血液立刻飘到他手上聚成一个小小的团。

   “我的真名是伊瑟亚·格兰斯。”那颗小血珠在学长说出名字的时候微微亮了一下。

   “好的,我们收下了。”青月点了点头,收好头发,拿出一个小珠子,“存着记忆的咒具。”

   学长和剑客点头以后,青月拍碎了珠子。

   哎不对啊?我是那苏什么什么?一千四百多岁?

   ——

   【青月的声音】

   六百年前,此世界的秩序还未建立,魔界也想要吞并这里,到处战乱不息,生灵涂炭。

   于是很俗地,各种族派出队伍,讨伐魔界军。

   更俗的是当然有很多能干的将领,甚至有部分一路打到了魔界去,真是吃饱了闲的。

   然后物神羽、蛇妖姝、狼妖岚希烨、吸血鬼伊斯达洛尔决定建立学院。

   这儿就要提到东西大陆了,是现今四位校长炸开的,我们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但是结果摆在眼前。

   学院没有种族歧视,满足要求的话什么人都可以来,因此壮大也很快。

   俗说的苏尔亚连斯带领的就是学院中人组成的联军和一些别支种族,多数是属性偏邪的。

   大战期间四位校长去各界谈判,最终建立了十七公会联盟,反正就是最大公会啦,然后设立了统一等级制度。

   然后后来就打赢了,这个是史书版本的记载。

   然后要说的是我等之主就是苏尔亚连斯。

   他可能因为混血有点太温和,所以见不得寿命短暂的友人死亡,因此在大战结束之后封了自己记忆和大半力量,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到处乱跑,总之都很短命啦,最长也不超过两百年。

   总之就是以类似轮回的方式到处跑啦。

   乱跑的时候也常常捡回兵器,比如这个小白毛,除了我们两个以外还有很多,苏尔很擅长用兵器,各式各样的都会,属性也很多。

   而且我们都是魂誓而非血誓的兵器,所以会一直跟随。

   我们会在他每次能够手握兵器之前沉睡一段时间,而且不是每次都能唤醒我们。

   这是我的记忆,仅供省略废话之用。

  ——

   学长看完之后陷入沉思。

   重明鸟干脆已经睡着了。

   喔,原来是这样啊,听起来有点音垂死听。

   这么说我要踏上寻宝之旅了吗?

   我感慨啊,感慨。

   “这样的话还请收下这个,算是有些效果的灵药。”学长从空气里拉出一朵白瓣金蕊的花,是风月学长种的那种,“既然是这种姿态,想必力量散失也很快。”

   听说很贵,我心痛地看着花。

   霜凝烟默默接过了花,摘了一片花瓣塞进嘴里,青月从他手上接过花,也是一样的做法。

   “谢了,不满百岁的后辈。”冷冷的青年音在我左边响起来,那霜凝果然是个青年姿态,头发用玉色的发冠绾着,面孔倒是很俊美,只可惜冷着脸,眼神也一点都不和善。长长的白袍上挂着不少小饰品,手上的银铃微微发出响声。

   “那作为交换,这个就给你吧,是我们中术法最好的那一个的作品,你会用到的。”同样变成青年模样的青月露出个微笑,伸手解下了身上众多饰物之一的额带交给学长,学长道谢,看了那东西一下就收进了袖子里头。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青月,长长的黑发用根黑色发带系了起来,整张脸倒是比较偏清秀,眼睛有点细细长长,末了微微上挑。

   哎呀,这俩孩子的脸都好养眼,不管是幼体还是青年体都好好看嘿嘿嘿,要是霜凝表情不要这么僵,肯定会更养眼。

   我身为一个外貌协会,而且是认为自己有资格外貌协会的人,是非常喜欢养眼的人和【不是人】的。这无关性别、种族、年龄和出身,养眼就是养眼,颜值至高!

   “你笑一个好不好。”于是我很认真地对霜凝道。

   霜凝的脸扭曲了一下。

   青月莫名其妙地疯狂大笑起来,笑得呼吸困难,眼泪都流了出来,前仰后合,全身颤抖。

   我疑惑地看他。

   学长疑惑地看我和青月。

   神鸟已经快睡死了,不管他。

   青月好不容易才勉强停下来,但是嘴角还是弯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弧度,他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沙子对我说:

   “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这么问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呜——”

   那个“啊呜”是因为霜凝已经面如寒霜地一拳揍在了青月肚腹上,直打得他抱着肚子弓背哀嚎。

   “你我身为同僚居然对我如此绝呜嗷——”又是一拳解决问题。

   “抱歉,失礼了。”然后他对我微微垂下头。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对我这么有礼貌的。

   我很冷静地拍了拍青月的肩:“我想你应该不会很痛,别嗷嗷了,真可惜了这张脸。”

   青月很知趣地终止了他浮夸的表演,一脸正经地端坐着,与刚才判若两人。

   这时,霜凝突然出手,真的是出手,他往头顶上一挥手,一道白色半透明绢带立刻飞射而出,卷住了一只趴在树叶后的黑色小老鼠。他稍微一扯,那小东西就落到了他手里。

   他好像对此感到很迷惑似的眯眼打量着老鼠。

   喔,天呐,这个表情也很赞!拍张照片发上网点击量绝对破万啊!

   “吱——”被倒提尾巴的老鼠尖叫一声开始挣扎,青月正想凑过去的时候,霜凝对它吹了口气,然后它就从胡须开始迅速结成了冰块。

   学长瞄了黑老鼠一眼,露出了一种看到麻烦东西的表情。

   喔,活体制冷...以后感觉热是不是可以找他啊。

   我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突然,青月甩出几片黑色薄刃,学长起身拔出了剑,霜凝则是晃动着手腕上的铃铛。

   然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就啪叽落地。

   “这是使魔...想要抢夺力量吗?”学长皱眉。

   “有可能,毕竟他这次还没有足够的强度,确实有可能抢到。”青月从我脖子上拉出了有小小金色光藤的木戒指,“封印破得太快了。”他沉默地翻看了一下戒指之后说。

   我在心中感谢学姐。

   学长沉默了,我觉得他可能想到了什么,比如说自己的朋友在自己醉酒时会对学弟做的事。

   “此地不宜久留,去找熟人好了,”青月拍板道,“小不点你带着重眀鸟回去学校吧,再见。”

   “再...见。”

  ——

  

   没听过的三尾轶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