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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雨子的消失

   隔天四合一大早就起来了,因为他担心牧场那边可能会有状况发生,因为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妖怪们会集体来他家复仇什么的也说不定,总之万事先做好准备是不会错的。第二件事就是四合担心雨子,不知道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以来,四合还是第一次在下午的时候没有去看她。

  还有,志异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四合本来打算留他看家。但吃完早饭了也不见他回来,四合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到后山去看雨子。

  七月的雨洗净了山路上和树叶上的灰尘,使得它们看起来十分的清新。太阳不大,但是雨后的天气还是相当闷热。鸟儿一直在森林里头飞进飞出,它们的叫声一直都没有停过。

  四合踩着颇有些湿的山路,一步步地往山上爬。说起来,四合自己也算是大病了一场,走起路来也变得不那么顺畅。这样走了一小会儿后,身体上那些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叫他浑身难受。他忍着痛走下去,背部慢慢地渗出汗来。等到走不了的时候,四合会弯下腰去,两手搭在膝盖上,作一个深呼吸。

  平时走到二姐的坟墓那里不用花多少时间,但现在四合觉得跟绕着草原跑了一圈差不多。他站在原地呼吸了几下,便走到二姐的坟头上去。他先站着问好,之后便坐下。接着他看到了坟旁有一张白纸,上面压着一块石子。

  他呆了几秒钟。

  眨眨眼后,四合探身过去把石子拿到一边,从地上摸起纸张拿在手上。纸张折的很漂亮,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有心意。但这好像是自己写诗簿的纸,四合有这种感觉。打开一看,那果然是自己的纸张。

  又是那一句诗——在千花百树的迷人风景中,被万叶遮蔽的最遥远的花朵是你的倩影,耸入云霄,而我一直在山脚。

  在这句诗的底下还有这样一段话。

  “四合,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你不用找我,因为我已经不在这座山里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照顾着我,陪伴着我。”

  短短的一句话,字迹也是相当工整,但却叫四合不知所措。他先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之后便跑到雨子的住所那儿去,但如自己所想的那条路不见了。接着四合便四处乱找,找了整整一天,但是完全不见雨子的踪影。雨子消失了,无论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声。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四合一个人站在森林里,他低着头,两眼茫茫然。由于太累,他靠在一棵枯萎了的树干上休息。他闭上眼,嗅到的全是草木屑烧焦的气味。又有人在山上烧东西了,四合在心里骂道,但他无力去想,因为着实太累。天空像是被浓浓的黑墨水侵染了般迅速暗了下来,不用一会儿便全暗了。鸟鸣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异常的清晰,接着又有虫鸣声响起。

  山下房屋的灯火亮了起来,远远看起,那像足了一只只在江中停泊的渔船。茫茫的小草像浪一样左右摇晃。有几只鸟儿从夜空中疾飞而过,在草原上投下了黑黑的影子。

  那晚上四合睡不着觉。回到家里,他把那张纸读了将近二十遍。他一读再读,想要从字里行间发现什么。但是什么也没发现,那段话很简单,意思也很明白,叫他想破脑子也没有用。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伤。

  那些悲伤的感觉朝他袭来,如同潮水。四合觉得,这种感觉甚至是比二姐死了还要来得痛苦,叫人难受。的确,雨子那哀切的声音老是在黑夜里响起,仿佛就在耳旁一样。过去她说的话,发的牢骚,一字一句是那么地贴近,教人难以忘怀。等到深夜,四合恍惚觉得雨子趴在他的身上,她的双手缓缓地在他身上摸索着。那双手时而停止,时而抖动。她像是受冻了一般,不停地在他身上找寻一样温暖的东西。那似乎曾经在四合身上的,极其重要的东西。而四合一动不动地躺着,他觉得雨子的手是那么地冰凉。

  等到一觉醒来,所有的东西就都消失了。雨子,还有她所做的动作,留下的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一息尚存。待四合明白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海水浸过一般,浑身湿透。

  于是那天四合便到镇上的学府和饭店请了两天的假,之后便回到家去。他一个人在家里静静地待着,哪儿也不去,站在家门口望下去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草原是那么地大。它不停地向外绵延,大到不知从何找起。那两天里,四合只是单纯地在休息。等两天过后,他便照常去上课和工作。

  就像以前那样,四合白天就去学府上课,下课后就去打工,没事做就回家。他靠着这种节奏,无味地度过这段日子。

  现在的四合过的日子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要说的话,就是去掉了去雨子的地方那一块。但是,打从一开始,四合就决心忘掉一切,假装雨子还在身边。起初,那些日子过的还算是挺顺利的,但渐渐地,他便觉得身体好像失去了某样平衡的东西一样,走起路来都觉得颇为奇怪。他开始不再那么喜欢回家的路,而时常绕远路走。但是远路也没什么好玩的,路上既没有什么人,也从没遇过妖怪。走着走着,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这种徒劳无益的感觉渐渐在四合的身上积存下来,感觉起来就像身体的某个地方破了一个洞。时间一久,他才能慢慢地体会到洞的位置就在心口这里,遂之在心口上感觉到了一个如同心脏般大小的空洞。他既无处找到什么东西来填补这个空洞,也没法将它搁置不理。他饶的路越来越长,所以时常迷路。每当他迷路的时候,泪水就会扑通扑通地往下掉,因为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孤单极了。

  这种情况持续一个月之久。在那之后,四合才得以明白身体上的这个空洞,但是他也并不能完全明白。只是他渐渐地能意会到一点。那就是——无论他如何伪装——无论他如何自欺欺人——心灵上的创伤和身体上的创伤根本就不是一码事。他的伤口不是逐渐在弥合,而是在裂开。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过于明显,而之前还没有什么切实的感受。事实上,他失去了雨子,无论他怎么还原,那个样子都不能成形。

  过去的他从未曾明白这一点,尽管或许太迟,但现在的他总算明白了。

  许多时候,失去事物的过程或许比忘记事物的过程还要来得痛苦。就像一开始,四合以为雨子跟以前一样,就像是忽然走开了一样,没多久就会再次回到他的身旁。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一个月来都没再见到雨子,她已经不在自己的生活里了。关于那个小萝莉的事情已然荡然无存。

  大概再也见不到雨子了吧?那时候四合才会这样想到。之后有一次,他躲在草丛堆里,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他一动不动地,徒劳地等待着。他等了又等,看着时间过去,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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