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一吻

  光斑透过绥绥绿坞,在发烟丛林里映下道道光桥。暖光骀荡,黄禽绿物纷纷冲撞,争夺几米阳光。

  卯困撑起黑皮油纸伞,裹着花头巾,整颗头捂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在困懒的春末里显得无比活力。

  她不想晒太阳。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那么好看,晒黑了,隐世就少了一个美人儿了。」

  「快点哟,安大人。」卯困跳下歪歪扭扭的台阶,扭头冲着后头气喘吁吁的男人说道。

  这个家伙……安晴明瞇起眼眸,把滑到手臂下头的包袱带子重新拉回肩上。明明卯困才是仆人,为什么会变成是他背行李?

  绿物把地面分割成不同的温度。卯困走到阴凉处,温差让她抖了抖身子。她把伞扛在肩上,握着伞把转动,黑色的伞,白暇的她,配凑在一起像朵新生出的蘑菇——想到这里,安晴明乐呵起来。

  「安大人,你热得满脸发红的样子,好像一颗待嫁的火龙果。」卯困朝安晴明,悠悠地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安晴明朝卯困走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我很解渴是吗,嗯?」

  「快走。」安晴明黑着脸,把卯困拖回太阳底下。

  「就不可以休息一下吗!」

  「不可以。」

  「我要上诉!」

  「驳回。」

  「……」

  卯困一路上折腾不断,让安晴明伤透脑筋。岁近傍晚之时,还是未能顺利下山。眼见色已深,也不能赶路,索性在深林里,找个山洞休息一晚。

  山洞口有条小溪,近日因是春夏之交,开始涨水丰沛起来。安晴明坐在溪水旁,举杯对明月。一片落花摇进他的酒杯里,他把花瓣吹到一边,继续酌饮。

  以前还在朝堂仕事时,他与好友源博雅常常列坐水滨,流觞曲水。物是人非,如是情景,徒然嗟道。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安大人,你在发什么呆?」卯困不知何时蹭了过来,挨着他并排坐下。

  「啊,没有。」他又添了一杯,仰头饮醉。

  有问题。

  卯困挑挑眉。歪着头,细细观察身边的安晴明。她想要从他身上找出些破绽来。因为饮酒,他脸上刷上一层红霜。皱紧的眉头,又给额门添了几条纹路,襟口被风吹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卯困抱着膝盖,把头搁到上头。

  她痴痴哂笑,道「安大人,你这副模样,好像个讨饭的。」

  安晴明丢开杯子,用手支着头,眼神被灌多了酒而变得醉醉惺惺。盯住她的脸,他发现她的眸子特别闪亮。

  是碎了好多星星在一片红海里的模样。

  卯困看着他,直起腰哈哈大笑,好像在说他现在的模样特别邋遢——不过风好像很大,他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过她的笑颜倒是看清楚。之前没怎么好好看过她,只知她有着红眼睛,白皮肤。还有时不时露出的两只长耳朵,和终日喋喋不休,从不饶人的嘴。今夜酒意,又把她深刻万分。她还有两对酒窝,笑起来后,会在脸上留下两个凹陷。两靥生涡,媚不盈愁。这只兔子大概从未有过什么烦恼,活了那么多年,唯一困扰她的,大概就是体内的狼族血液——但看上去她为此也不是很烦恼。好像全世界只有他安晴明才是不快乐的。

  于是他惘惘地,揪着卯困的衣领,把她朝自己拉近,而另一只手也摸起地上的酒瓶。

  「要干嘛……喂喂!」她被他异常的举动吓得大叫,被他当头一棒的记忆尤为清晰。瞅着他拿起酒瓶,皮下之肉惊恐跳动。他该不会是想要把酒瓶抡到她头上吧?

  她慌张地闭上眼睛。

  但接触到她的,不是生硬的痛感,而是柔软温湿的——

  安晴明把酒倒到她脸上去了!

  「你脸上的两个窝子,跟杯子似的。」

  安晴明掐着卯困的下巴,朝她的脸蹭进。他伸出舌头,轻挖着挂在她的酒窝里的残液。

  安大人……亲她了……

  她眼里的星星停止了跳跃。

  安大人居然……亲她了……

  一连串的吻落在她脸上,温柔而又火热。他带着甜味的气息加堆在脸上,越来越多,变成乳白色的迷雾,模糊她的眼神。

  好久以后,他才舔着唇,放开楞磕磕的她。

  「啊……那个……」卯困揪起袖子,胡乱地擦脸。搓不掉的红晕留在脸上,一道一道。不经意地对上他的眼神,惘惘中,感觉有只手在他眼里,把她往他身边拉近。

  「今天……风不是很大啊……哈哈……是吧安大人?」卯困干笑着,扭头翻拔着身边的花花草草。

  她不敢再看他。明明之前思量着,把他扑倒,亲上他,顺理成章地完成猫神指引,除去体内狼性,解决一切,皆大欢喜,拍拍屁股走人——但事情却没她想得如此简单——她胆小起来,也悸动起来。

  「嗯。」安晴明点头答应,接着闭上眼,向后倒去。

  他喝醉了。

  「这是干嘛?不会是死了吧?」卯困探出手指,朝着安晴明的鼻下探去。

  他细细的呼吸绕在她手指上。

  原来是睡着了。

  「死醉鬼,应该被绑起来吊打才是。」

  卯困攒紧拳头,朝安晴明胸口上给了几拳,末了还不解气,又狠狠地补了几下。她究竟为何如此生气,她自己还未了解,也没想过对自己刨根问底。被春风钦点的少女,思想和举措往往令人觉得奇怪。

  安晴明是起不来的了。她叹一口气,径自走到溪边,坐下脱鞋,把脚伸到水里去。流过脚底的清水挠开了她脸上的羞晕。不是很热了。

  他睡得很死,无论她如何吵闹,那个男人都是紧合双眼。他一定是装睡,一定是不愿与她玩。她越思越气,脚下的水踩得啪啪响。还不解气。她扭过头,张嘴,伸舌头,佯装朝他吐口水。

  深林里荡起了叶浪,沙沙拍响,像是有人在那里说话呼吸。她感到一阵恶寒,总觉得有条舌头在舔她脚心。她缩回脚,穿上鞋袜,颤巍巍地直往安晴明怀里钻。

  沾碰到他宽厚的胸膛,攀在高崖的心寻梯而下,在怀抱里悄悄悸动起来。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可是……却很怕亲到你了。」

  她窝在他的怀中小声说道。蜷缩手脚,她像镶嵌在他身上一般,已成为他的一部分。沉沉的呼吸声像减慢速度的鼓点,咚——咚——地踩压在她的心上,她翘起脚,今日穿了双红袜子。

  

   阴阳师大人请给我你的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