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带刺的玫瑰

  火焰...

  燃烧的蓝色火焰将他围在中心,一圈圈的排列成类似魔法阵的纹络;

  “这是哪里?”

  空无一人的黑色荒原上,熏黑的杂草散发着焦灼的味道;

  门罗一个人出神的望着阴沉的天空,好像它随时会压下来;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更没有太阳;

  即便是浓云,也不可能完成挡住它们散发的光亮,总会从缝隙中透出来一点痕迹;

  除了一朵朵的苍蓝焰火,自己的身边一无所有;

  “不对,我应该还有什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呢?”

  风掠过焰火,将他从呆滞中惊醒;

  冰凉的感觉划过他的脸颊,像燥热时侵在冷水里游泳一样舒服;

  “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我忘记了你...”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诺曼将转醒的门罗扶着坐了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周围已经没有了吵杂的声音,冰冷的铠甲与沉重的战戟也早早被两人扔掉;

  相对的,深夜的寒冷并没有放过他们;

  不论是诺曼还是门罗,都只能靠不停奔跑来维持体温,换句话说,停下就是死亡;

  高强度的战斗与不要命的奔跑,最终让门罗在最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不但身体强壮,对寒冷的抗拒也是诺曼能一直坚持下来的原因;

  尽管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很大,他还是在门罗的身边燃起了一团火把;

  随处可见的枯枝在他习惯性的搭建技巧下,聚拢出又高又旺的火苗;

  “原来我梦里的火焰是你点的,难怪会被风惊醒”

  将身体向火堆附近靠了靠,门罗开玩笑似的安慰着自己身边唯一的战友;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从死亡之地逃出来的幸运儿;

  刚刚从城墙上的台阶滚下来,还来不及处理身上的擦伤,两人就发现街上人群的混乱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四处被点燃的火焰,让哈德良的镇民都不敢再安然的待在屋里;

  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烧死的人,更多的人自发参与到救火的工作中来;

  木桶与大缸里的水,大部分都已经结冰,镇民们只能选择用清理隔离带的方式灭火;

  在寒风的煽动下,火焰还没有熄灭,暴乱却已经开始;

  不知道是谁,混在人群中惊恐的喊着“蛮族已经破城”的谣言;

  最开始只是男人们聚集在一起,将妻子和孩子留在屋内;

  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他们三三两两的靠拢在一起,不断的向城门处窥探;

  金属的撞击声与战士的吼叫声渐渐平息,被火光照亮的城墙上人影开始多了起来;

  当第一个蛮族从城墙上跳下时,再也没有人怀疑死神即将降临;

  出于对蛮族的厌恶,官方对他们的宣传都是暴戾成性,杀人饮血;

  真相虽然与这些话差不了多少,但这却让普通民众对他们厌恶的同时,更多的是恐惧;

  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间,却不能让他们放弃希望;

  妻子、孩子、父母、连同自己,一个个都发疯似得涌向后方的城门;

  在强壮高大的蛮族武士面前,他们第一时间选择的不是抵抗,而是奔向自己的同族;

  守门的士兵在没有接到命令时,不敢擅自打开城门,只能将战戟对准了自己的同胞;

  与不断涌来的人群开始对峙,这让门罗下定决心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全都扔了;

  仅仅是刹那间的犹豫,他就让诺曼看到了人性的丑陋;

  木棍、柴刀、猎弓、锤子、剪刀,不论是什么,都在发红的双眼支配下,成了暴动的帮凶;

  幸好两人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果断的选择,否则这些暴民肯定会把他们也算进去;

  在生存和死亡面前,纪律与责任简直弱小的可笑;

  他们的身后有被踩死的老人,被挤散的孩子,被杀死的士兵,却唯独缺少战斗的人影;

  在城门被打开的瞬间,人群就像决堤的潮水,流向了黑暗的远方;

  “咳咳、现在情况怎么样”

  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门罗试图将诺曼从哀伤的回忆中唤醒;

  这个强壮的北方汉子,对刚刚经历的一幕明显有点难以忘怀;

  死去的人已经无法复活,但他们必须活下去;

  只有深刻的执念才能让一个人振作,这一点门罗很早就已经清楚了;

  他从五岁开始流浪,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都必须要拼上性命;

  比起可以靠出卖肉体的女人与天赋极佳的少年,他所能依靠的只有一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匕首;

  “永眠之梦、终为虚无”

  这是刻在匕首之上的铭文,门罗并没有读过书,他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句话;

  幸运的是,在十岁那年他因偷盗而入狱;

  尽管免不了被欺负,但至少他活着从那里出来了;

  而关于这把匕首的一切都是从一位干瘦的老头那里听来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老头在看到这把匕首时的惊恐,枯瘦的老手不住的颤抖,双眼突出的像死人,干裂的嘴唇张开了很久,才说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永眠之梦、终为虚无;哈哈哈哈...永眠、永眠对你来说,只是一场梦呀”

  老人在看到匕首不久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从这以后,门罗就知道了执念的力量;

  他刚刚之所以惊醒,也是因为终于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

  武器、一把强大的武器;

  它不是躺在自己兜里的永眠匕首,也不是抛在城里的战戟,而是一股维系自己存在意义的执念;

  浑浑噩噩的渡过了十八年,每日都为生存而豁出性命,他已经厌烦了;

  “城破之后,你让我们避开大路,所以,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

  诺曼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单衣脱下来扔给发抖的门罗,他习惯寒冷,但他却不想习惯孤独;

  “走吧,一直向东,那里有一座城堡,我们应该能在那里重新找到工作”

  对诺曼的善意门罗自然乐意接受,去东方的城堡目前是他们无可奈何的选择;

  尽管知道蛮族不会进行追击,掠夺之后就会离去,但已经成为逃兵的他们,可不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

  “我刚刚习惯了做一名军人,又要重新开始吗?”

  诺曼始终无法摆脱今晚的惨状,只要低头看到眼前燃烧的火堆,他就像回到了拥挤的人群;

  跌倒的老人伸出手向他求救,当血流到了自己脚下,他已经停止了挣扎;

  孩子的哭声即使闭上眼睛,也在耳边回响;

  “习惯?不不不、军人可不会像你这样木纳的停下”

  门罗尽可能的将身体靠近火堆才能感觉到生机,而诺曼却静止不动的像个树桩,整个人依然还停留在那场战斗中;

  “军人就一定要冷血?”

  门罗的话触动诺曼的底线,让他攥起了自己的拳头;

  摇了摇头,他可不想现在吃诺曼的拳头;

  “好吧,也许你更像个军人,而我,只能做个屠夫”

  树枝燃烧发出“啪啪”响声,场面却奇怪的冷了下来;

  阴沉的夜空下,门罗披着两件单衣坐着,诺曼光着膀子站着;

  两人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

  马蹄声从不远处缓缓传来,听数量、应该不少;

  “怎们办?”

  “现在躲起来恐怕会更惹人怀疑,从东面来的,应该不是敌人”

  营火可以熄灭,但残留的温度却不能掩盖,与其留下痕迹的躲藏,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棕色的战马由远及近,马蹄在北方的硬土上留下浅显的印记;

  战马呼出的白雾让他有些吃惊,数量居然足有百人;

  北境很少出动这么多骑兵,看他们胸前佩戴的纹章,居然不少都是正规的骑士;

  “你们是什么人?”

  身份的差距让这些骑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傲慢,但门罗已经习惯了;

  “骑士大人,我们是刚刚从哈德良逃出来的难民,现在那里已经被蛮族攻破了,求你们快去救救剩下的人吧”

  将腔调尽可能压得沙哑,骑士一向比较重视名誉,门罗的请求,只是希望这些家伙能早早离去;

  虽然事先已经扔到了武器和铠甲,但他们身上残留的血腥味还是引起了这些家伙的怀疑;

  “你们是军人?”

  额头长着一朵玫瑰型白绒的战马,绕过了正在问话的骑士;

  黑色的长发从银色头盔后面透了出来,垂至腰间,镶嵌着红宝石的剑柄,庄重的挂在左侧;

  扫了一眼那正在燃烧的笔直火堆,扬起了自己的马鞭,狠狠的抽打在了门罗的身上;

  少女的声音冷漠的瘆人,她讨厌逃跑的军人,尽管从两人身上的血腥与伤疤看出他们已经尽力了;

  一道血痕在门罗抬手的瞬间就印在了他的左臂上,伤口的火辣与寒冷的气温,让他顿时跳了起来;

  诺曼昂着头挡在了门罗的身前,怒视着少女,摆出一副要把她从马上拉下来的样子;

  少女止住了身后骑士拔剑的动作,并没有将诺曼魁梧的身躯放在眼里;

  马鞭再一次甩了过来,不偏不倚的抽到了诺曼的腿上,让他的右腿一个屈膝,半跪在了地上;

  扶起了诺曼,两人的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但少女并不打算放行;

  当她第三道鞭子落下,等候多时的门罗终于稳稳的接住了;

  “咦、看来你们还剩下点力气”

  少女在惊讶的同时也在笑;

  即便知道哈德良城破,帝国的人民被屠杀,她却依然鞭笞着他们发笑;

  “我们确实是军人,但这不是你拿我们撒气的理由”

  咬了咬牙,门罗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顶撞贵族;

  不仅是因为他想要换个方式活着,更是为了报答挺身而出的诺曼;

  “看来哈德良真的破了,你们打算怎么做?”

  她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试探吗?

  蛮族没有设埋伏的脑子,那么哈德良的诡计果然是因为奸细了;

  再次抬头,门罗觉得眼前的少女似乎不那么讨厌了;

  “如果没遇到你们,我们就只能灰溜溜的跑掉,现在,我愿意跟你们一起杀回去”

  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与她期望中的答案不差分毫,紧握着长剑的手这才松开;

  “很好,给他们让出一匹马,我是法蕾妲-路德维克,你呢?”

  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少女的容貌就像门罗记忆中的女神雕像,光滑的肌肤比北境山顶的积雪还要白皙,鲜艳的红唇甚于今夜的鲜血;

  在北境生活了快十年,门罗对这里的贵族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路德维克是与哈德莱曼、马柯尼曼、珀雷提亚比肩的四大贵族之一,在这里可没有人敢质疑他们的话;

  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顶撞了这样一位大人物,门罗就不免又紧张了起来;

  “我...我叫门罗,他是诺曼,我们都是哈德良最普通的士兵”

  “我是维托里奥伯爵的长女,北方第三军团的统帅”

  接过骑士侍从递上的战马,门罗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报出自己的身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大人,我们只是普通的士兵”

  “愿意加入我的军团吗?作为你们赎罪的机会”

  法蕾妲重新戴上了头盔,抬高声调向他们询问;

  如果叛逃是不可饶恕的罪过,那么她向两人提供的机会,足可以弥补他们内心的愧疚;

  没有犹豫,诺曼第一时间就点了点头,他似乎已经忘了右腿上的鞭痕;

  法蕾坦将目光转向门罗,他感觉自己被彻底压制了;

  不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在心理上,少女都找到了他的软肋,让自己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我也愿意”

  最终他低下了头,选择了一条与往日不同的道路;

  不接触、不顶撞、不效忠贵族,这三条自己往日的戒令,现在已经成了空话;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亲卫了;今夜战火中的哈德良,就是指引我们前行的焰火”

  在少女大声的宣告之后,以她为中心的楔形马队已经开始向着哈德良疾驰;

  一场小小的蛮族入侵,却促成了一次偶然的相遇;

  恪守的禁令已经打破,处事的道路也已经偏离,门罗有种预感,今夜的动乱才刚刚开始...

  

   唤醒沉睡之物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