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名少年的一生自叙

  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便是一片灰暗。

  疾病,瘟疫,辐射,战争,数不清的威胁在这片地区肆虐,绑架,勒索,**,抢劫,枪击,无处不在,倒在街头的尸体随处可见,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已经不再是人了,而是一群遵循适者生存这一千百年不变的丛林法则的一群野兽,在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这里便是整个世界的罪恶之都,犯罪者理想中的天堂。可悲的是,我自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和12亿人一样在此苟且偷生。

  但我又和他们大多数人不一样,我的出生是有着我的使命,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便已经被规划完毕——我成为了工具,杀人的工具。

  我一开始就没有父母,如果真要说谁怀了我,那我只能跟一根10ml的试管叫母亲。三个月大的时候,我和另一群一样大的婴儿开始为我们的未来而奋斗。我们开始学习语言,学习说活时的动作,学习站立,学习我们这个年龄段做不到的事情,这在当时的我们看来理所当然,却不知道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绝对的异常。

  陪伴我的童年的是几个健壮凶恶的教官,两根接近两米长的教鞭,数不清的运动,医疗,工业,训练器械,各式文学,教科类,技术类,语言类的书籍,还有数十个跟我一样拼命学习却互相投以敌意目光的同年孩子。

  因为我们知道,弱者都将被淘汰,那些抱有善意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们精通电子学,生物学,人体构造学,物理学,化学应用,数学,计算机,三十八门语言,十九种专业术语,政治,经济,心理各方涉足,我们了解人类,动物,机械的各个部位及其弱点和作用,我们可以通过人类的面部表情和动作看穿一个人的想法,目测一个人形态上的一切,我们掌握数百种工具,数十种战斗技巧,我们可以不吃不喝静伏一天,也可以在野外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生存28天......而这一切,都成就在我们八岁那年,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们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为了生存,为了不被抛弃,我拼命展示着我的价值。

  终于在最后一次考验中,在一次野外的个人战中,整整三十三天,我干掉了其他怪物,成为了这个毒蛊中最后一只毒虫。

  在温热血液的浸湿下,我的心已如铁石般冰冷。

  然后,在我九岁那年,迎来了我平生中第一次任务。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安全区,它所散发的美丽夺去了原本就已灰暗的我身上的所有光辉,对于我和那里的同伴来说,我们的世界就是几道肮脏恶臭的街道和一个永远也透不进光的小黑屋,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光明根本不存在,但事实是这样安静祥和的世界当然存在,而里面的人正如他们的表情那样生活的幸福多彩。

  对于这样的神话般的世界,我既怀憧憬,又心生怨恶,不仅是我,还有另外12亿的人民一样对着一切恨之入骨,正是我们所在的牺牲,换来了这梦幻般的世界,尽管大多数人因此受益,但我们依旧痛恨联合国,痛恨这个制度产生的不公。

  而这些情绪,自然而然的被我发泄在这次任务上。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一名法国女议员,她是法国内反战派的领袖人物之一,也是反对《安全区制度》的强硬派,在她的组织下,法国战区面积正在逐渐缩小,这对组织来说是不可取的,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这令人讽刺的是,我要去刺杀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我们一直所憧憬的救世主。

  暗杀掉她意外的简单,她自身所带的护卫不多,我伪装成一名孤儿(虽然也确实是),步伐蹒跚的倒在她家门前,她叫保安把我抱进屋里的沙发上,在她叫人去拿药物和热水时,我乘机跳起捂住她的嘴用藏在袖口的小刀划开了她的脖子,血液像一道小型喷泉溅射了我的上半身和沙发,很快她便没了呼吸。我丢掉上衣,从窗口跳出逃离,整个过程不到20秒,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短暂的惊愕下的笑容所隐藏的含义。

  第二个目标是一个美国政客,事情也出乎的简单,我打扮成一个年幼的少女雏妓,在他即将将我抱上床的时候,我咬住他的手腕,嘴里毒牙里的液体注入到他的动脉中,他仅仅是抽搐了两下,便断息倒地。

  第三个目标是一名英国记者,当他开着车走在路上时,我伪装成修车学徒时放在他车底的定时炸弹爆炸,燃烧的车辆翻倒在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里,然后消失在疯狂吞噬的焰火里。

  接着第四个......第五个......

  我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或者保护了多少人,甚至不知道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改变,我只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事物没有改变,一如既往,仅此而已。

  正当我一直以为会这样生活下去的时候,在我十四岁那年,我遇到了她。

  “小艾,笑一个喔。”这是她时常笑着对我说的话,尽管我对她的态度很不耐烦,但她依旧不厌其烦的这样笑嘻嘻的凑上前来。我也拿她毫无办法。

  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善良而又温柔的女孩,无论对谁都体贴温柔,别人对她做恶作剧也只是投以微笑,不得不说她的笑容很美,俘虏了大量男生躁动的心,可她也适当的与他们保持距离,就如一束清涟的荷花,可望不可即——除了我。

  “不给送吃的,小猫很可怜嘛。”她毫不在意流浪猫们舔着她那白净的手,笑着扭过头对我说。

  “你救助不了所有猫的,也不可能救助它们永远。就像战区的人民一样。”

  “小艾总是喜欢说些沉重的话题呢。”她撇撇嘴,但笑容依旧没有消失。“虽然我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我会救助我眼前力所能及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

  “毕竟小艾你看着很寂寞呢。”

  当时我对她展露出的笑容是怎么想的呢,或许只有当天的我才能明白了。

  但我知道的,她也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天真到我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一些事实——在她偷偷对战区进行人道捐助的时候,她不知道她父亲手上的外贸公司正运输着一批批军火,她的背后站着那个她每天投以微笑的男孩手上沾满了鲜血,甚至她都不知道她省吃俭用所捐献的钱,最后都将回到军火商的手中。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犹豫,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在意她,是她不经意间对我的温柔吗?还是她对我的第一个微笑时呢?或是她第一次拉起我手的时候呢?

  我想,或许都有吧。

  在他人眼中,我们两人总是亲密的在一起,男孩们嫉妒,女孩们议论,他们却不知道我靠近她是为了保护军火商家的女儿,她靠近我是因为十分赶集我在一群小混混手中救助她罢了,虽然这是我的猜测。

  每当我提及这个,她也总嘟着嘴说“我也是有少女心的喔。”

  但是,怎么说呢,这样的感觉,也不坏,所以我才尽力维护着这段关系,小心翼翼的不让这根细丝崩断,即使组织下令不再保护她,我也依旧在暗中做她的骑士,不想让她哭泣,不想让她看到世界险恶的面貌,让它在她眼中保持完美,就够了。

  有时,我也在想,为什么,我会为了她这么拼命呢?明明我们只是雇主与护卫的关系罢了,为什么呢?但现在,我知道了,我想,我是爱上她了吧。一个染黑的男孩喜欢上一个纯白的女孩,很可笑吧?如果,我能说出那句话,我现在也不会抱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这段生活美好而短暂,在我十七岁这年,组织下达了对她的暗杀指令。

  这是常见的事,今天的朋友就有可能是明天的敌人,我也应该知道才对。但这次,唯独那个人,不行。

  一束阳光透过废墟打断了我的思绪,照在我惨白的脸上,我的四周已全是死尸,有熟人,也有生人,而我身上,几个硕大的洞眼流出汩汩血流。

  啊,熟悉又陌生的阳光。我不经想要苦笑,但嘴里的血泡咽回了我那稚嫩而又沧桑的笑脸。

  我尽力了,我带着她奔走,带着她逃杀,甚至在她面前暴露了本性——杀人。无论是曾经的队友还是伙伴,统统杀掉,我又一次对自己的伙伴开了枪。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我心甘情愿,他们也一样。可即便到最后,我还是没坚持下来,我走上了属于我的人生尽头——背叛的子弹击穿了我的心脏。

  该说这是报应吗?背叛了无数次的我因背叛而死。但这都无所谓了,至少她活下去了。我微笑着,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到她在朝这边哭喊,但却被两名穿军服的人拉住了。

  真是的,还是这么温柔呢。“明明都当她面杀人了。”我脑海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现在我的脸,一定很难看吧?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勾起嘴角,努力让她看到我最后的笑脸。

  “对不起,艾尔特,原谅我,我必须那么做。”在崩塌的废墟中,我曾经的挚友悲伤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手上的银色枪口还冒着青烟,对于被将生命另一半托付的同伴背叛这件事,我并没有感到愤怒——做这一行的人,早已做好了这种觉悟。

  我很想告诉他不必在意,但显然我已经做不了这样的事了。

  “轰隆!”几块巨石挡住了我和她的视线,几缕金光洒在我的身上,我仿佛听到某人惊讶的声音,但对我来说都已无所谓了,在那一瞬间,我带着满足的微笑就此陷入永久的黑暗。

  

   来自异世界的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