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震耳欲聋的pào竹声,眼花缭乱的烟花此起彼伏,争相竟艳,黑夜里正在上演缤纷又毫无秩序的花火盛宴。
每朵烟花,在漆黑苍穹,不顾寒冷,飞身炸开,燃烧,消失,易逝……
田东不知道那些绚烂的花火,是不是给这冰冷的夜留下了回忆,他只闻到浓浓的令人神经闷堵的硫磺味……这残留下来的幽暗的青烟,令人烦闷。
如此纵乱释毒的夜,镇子街头,那辆轿车停在角落,熄了灯,也没发动引擎,漆黑的车趟在漆黑的夜里,连刁钻乱飞的烟火也照不到它。
但田东知道它的存在,董海的气息就在那里面,他的视线,是田东辨认他的证据。
董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在这碍眼,我有家人,有真正的家人,我没你看到的那么落魄。
huáng丽华怎么样了?那个傻傻的女生是不是又甘心情愿被你这样冷落,别这样,真的。
抬头看着污烟滚滚的天,一颗星星都没有,也没有半角月亮,今晚纯粹为烟花而生。
母亲守在厨房,她在那里设了神龛,正一遍遍虔诚地拜佛。
红色的蜡烛,从室内点到室外,密密麻麻的烛火,燃烧的所有热量都抵不住这夜的寒冽。
田东想起室友陈明给他点过的一只蜡烛,那晚他痛哭过。
再次回望那辆车的方向,心里猛然一痛,好像白天的伤口,统统在此刻裂开。
十二点,电视了敲着新年钟声,田东放了那长长的鞭pào,疲沓的眼睛,看那jīng致的一颗颗pào竹,转瞬间炸得粉身碎骨,人们不在意它是不是会痛,只在意它够不够响亮,他们只要那个因为爆裂而产生的声音,那是pào竹炸裂时的悲鸣,越是惨烈,越得人的满足。
放完鞭pào,回去休息,躺在chuáng上,无论如何都睡不了。
董海还没走,和那辆黑色轿车一直守在外面。
这夜冷得刺骨……
他在消耗什么?
“王八蛋!”踹开被子,田东到厨房的佛像柜下,找出没放完的孔明灯,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滚开。”
拿着孔明灯,点了很久,终于燃起热气的时候,那团火焰,在他的脸染上火红色,盖住了那些伤痕,仿佛连痛也被覆盖了。
随着火光飞升,慢慢飘摇,光洁温暖,渐渐幻成一颗红色的星,像盏无暇的琉璃灯。
这算许愿吗?
田东望着飞远的孔明灯许愿——董海,你他妈赶紧滚吧!
随后,他清晰听见那辆车发动的声音。灵验了,孔明灯飞走的同时,董海也走了。
董海开着车追向那个飘远的孔明灯,他知道…田东向它许了愿。
那晚回家前,董海去了酒吧,最混乱的一个,里面全是不归家的混蛋,很快,不知和什么人打了架,得到浑身的伤口。
田东有多痛,他也要同样的痛,最后被他最讨厌的继父从看守所里捞出来,那滋味……如灵魂煎炸在油锅里。
第15章015赌约
走完09年的冬天。
时光一下子过得毫无知觉,第二学期又过了一半。
2010年的chūn天,初夏,穿过其中,真的没留下什么印象。
但田东确实变了,他再没哭过,类似失去泪腺这种器官,成了标准的流血不流泪的男人,他只会笑,也只剩下‘笑’这种万能面具的修饰情绪。
他从那个被讨厌的萎靡鬼,变成嘴皮灵活的滑头鬼,同学甚至形容他是老jian巨猾。
有时像个乖张的神经病,成天咋咋呼呼,满屋子乱七八糟碎念,那笑容像傻子似的。
外面变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变了。
但田东还是睡不着,通宵,已经成了习惯,在血液里形成了毒|药,但他不再一个人出去,而是花言巧语把同学骗取跟他一起通宵,用打赌的方式,打赌——“一个哈欠一百块。”
男生都是不服输的动物,往往被田东挑起一个又一个赌约,于是田东得到网吧‘通宵大王’的头衔,通过打赌赢了整整一学期的网费。
还是要喝酒,几乎每天喝,也不再一个人喝,常常起兴把寝室的人拖出去,喝到全军覆没,划拳,唱歌,他越玩越溜,到最后,又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常胜将军。
而这项活动却是最受欢迎的,很多男生愿意参加,因为田东能叫到一流的美女,例如孙芳,随叫随到,得知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很多人甘愿倾囊而出,为荷尔蒙买单。
除了孙芳,他还能组织其他美女来联谊,这让室友对他刮目相看,他简直像个老油条,营销和策划做得一流。
渐渐地,田东身边的队伍越来越大,认识他的,喜欢他的也成群增长,连学校学生会外联部都要拉他入会,田东却拒绝,他只做山大王,不做弼马温。
但陈明仍然说:“你还是一个人,好像更独孤了。”
这些活动,田东从不拉陈明去参加,他是个幸福且健康的男生,也是田东不多的朋友。
就这样,田东给自己造就了相对的生活模式。
每天跟朋友畅快淋漓地笑一场,收罗,张望,到最后,一张木楞绝思的脸,残留的笑,败落凝霜。
这样挺好,他可以活下去,在满是人声的环境下活下去,像个正常人在生活。
顾琴很长时间没他联系,有段时间,他们就像断了链的南北极,毫无音信,田东总是好笑地感慨,他和顾琴真不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
但今天顾琴突然来学校找他了,田东看了看日子,今天好像没什么特别。
“小东……”顾琴抱着田东哭,他们在咖啡馆的门口。
又失恋了……又梨花带雨,又哭得声音沙哑。
田东淡然看着顾琴,没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出来。
“进去再说吧。”
坐下来,点了两杯红茶,田东不喝咖啡,连通宵都不喝,不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碰。
顾琴哽咽着,半年不见,她也有了些变化,化妆的技术越发成熟了,即使哭也不是很糟糕。
“小东,huáng丽华跟董海在一起了!怎么会是她,这太离谱了!……”她一遍遍不甘愿。
田东看向门口,看那些进进出出的学生或是附近的居民,每个人的情绪都不同,像步履而过的千面会,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故事。唯独董海的故事,田东不想提。
见田东不是以前那样温和劝解,顾琴到也不计较,喝了口咖啡,继续倾诉,她只需要一个亲近信任的人在身边就好。
“我爱过段飞宇,也爱过董海,虽然和董海从未开始过,正是因为没得到过,我才不想轻易放手……阿东,我也有点对不起你……”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田东恍然回神,轻然一笑:“跟我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顾琴的神色有些奇怪,闪过而逝的表情:“我起先只是猜疑,我怀疑董海喜欢你,其实你那个时候需要一段新的恋情来冲淡伤痛,但我不想董海踏入你的世界……感情是自私的,即使他喜欢男生,我也不想让出来,何况那只是我的怀疑……”
“所以你当我是情敌吗?”田东gān笑着,在口袋摸了半支烟出来,点燃,吸食,用吐出的烟雾替换叹息。
顾琴点头,眼泪又要滑下:“他总在信里问你,问你的爱好,问你在那里长大,虽然不多,但每封信都会提到,我起初并没在意,直到你被周思思那样攻击后,那种情况下,他并不落井下石奚落你,还是问我你好不好,我才怀疑他喜欢你。”
听着这些,田东只是在心里叹息,叹息这个说着如此爱意的女生,明明看过他手里董海写的英文信,却也发现不了和她手里那些信的相同之处。
当然,他自己更蠢,毫无觉察任何异样,从未质疑过。
“阿东,你会不会恨我?”顾琴问,小心翼翼,楚楚可怜。
田东摇头,微笑,像一道透彻的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