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把轻薄如无物、换言之没什么卵用的外罩衫用力拉了拉,裹紧了身体,呵着手跑回了台阶高处,砰砰砰用力地敲门。

  吱呀一声,紧闭的正阳宫门又拉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探出来的,还是刚才那张笑眯眯的圆脸。

  “池世子又有何事呀?”中年白胖的高内侍好脾气地说,“我家太子爷吩咐了,他今晚不见外客。无论是谁来找,都说他睡下啦。”

  短短几句话功夫,池萦之被冻得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打颤了。

  她商量说,“太子爷说他睡下了……那就睡下了吧。我不见他。我只想拿件御寒的衣裳,披风啊罩衣啊随便什么都行。披上了我好出宫去。”

  “笑话。”门缝边钻出来另一张下巴削尖的年轻内侍的脸,语气极冲地道,“东宫的衣物,是外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讨得到的吗?”

  池萦之还没说话,先前说话的高内侍已经抬手一推,把插话的年轻内侍搡到了旁边,转头笑道,“池世子稍等片刻。老奴去传话。”

  又吩咐年轻内侍,“给池世子拿一件大氅过来先披着。”

  厚重大氅的披在身上,夜里寒风的威力顿时散去了不少。

  池萦之心里喃喃念了句,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她被感动了,在身上摸索了几下,想摸个佩饰赏给好心的高内侍,摸来摸去,却只有个金脚铃。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身上揣的一堆零碎都丢在宣王府里,又被徐长史带回城东老宅子去了。

  只有装了风信子金铃铛脚镯子的素色暗花锦囊还在。此物轻浮,jiāo给徐长史多半会被唠叨一顿,便随身带了出来,此刻就揣在怀里。

  纯金质地的脚铃铛镯子,少说也有五两重,用来赏赐倒是极好的。

  她把暗花锦囊隔着门缝递了过去,客气地道了谢,拢着大氅在正阳宫旁边等着消息。

  那年轻内侍关了门,低声嘀咕着,“gān爹,为什么……”才起了个话头就挨了一巴掌。

  “憨货。”高内侍骂了gān儿子一句,“就知道跟人瞎嚼舌头,议论了整晚上的太子爷宫宴那句‘美貌可爱’,正主儿到了面前,你倒认不出来了!”

  “什么?是他他他?”那年轻内侍惊讶极了,“人都自己站在宫门外了,太子爷怎么却不见呢?”

  “太子爷心里想什么,你小子少瞎揣度。”

  随侍太子二十年的高内侍提点gān儿子,“总之,两边都别轻易得罪。今晚看到的,听到的,咱们原话转告就好。”

  …………

  正阳宫内的守心斋里烧起了地龙,温暖如chūn。

  紫檀木大书桌上,放着高内侍刚呈上的素色暗花锦囊。

  太子司云靖只披了件单衣,坐在紫檀木大书桌后的高椅里,手里捏着一只纯金打制的风信子脚铃铛。轻轻一晃,极度安静的室内便回dàng起一片细碎的响声。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轻佻的chūn杉,大半夜的跑到东宫门外叫门。你们传话了一句不见,他却也不再吵着要进来,只同孤借一件御寒的衣裳?”

  将金镯子脚铃原物献给太子爷的高内侍恭谨回禀,“正是如此。”

  清脆的铃铛响声停下了。司云靖视线扫过紧闭的窗,吩咐,“把窗打开。”

  高内侍急忙过去把木窗推开了一半。

  冷冽的夜风立刻扑进了屋子,驱散了满室的温度,风里带着些雨前的细微的cháo湿微凉之意,桌案上摊开的书册哗啦啦翻过了十几页。

  “外头风这么大,要下雪了吧。”司云靖喃喃地自语着。

  高内侍小心地接了一句,“只怕是。今年京城还没下过雪呢,夜风带着雨雪湿气,外头冷得很。”

  司云靖轻飘飘地道,“这么大的风,怎么没冻死他呢。”

  高内侍:“……”

  司云靖把金脚铃丢在了大书桌上,却又嫌碍眼,拉出桌子下方的暗格,捞出一个装杂物的方形四角雕莲花沉香木盒子,随手把金铃铛脚镯子扔进去了。

  视野里恢复了清净,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晚上读了一半的书本,翻过了几页,“你刚才说,阿筳派车送他进宫,然后扔下他跑了?”

  “是。”高内侍回禀道,“老奴来回话的时候,池世子只剩一个人啦。哎哟那个小身板,只漂漂亮亮穿了件夏天的单袍子,被风chuī地抖成筛子了……”

  司云靖放下了书本,吩咐说,“别让他单独一个人在皇城里行走。找几个今晚当值的禁卫,缀在后面跟着。”

  高内侍急忙应下了,又追问了句,“太子爷的意思,派人跟着池世子……跟到什么地方?宫门外?家门口?”

  “一路跟着。”司云靖重新拿起桌上那卷书翻过了下页,冷笑一声,“在哪儿冻死了,原地给他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