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好。”她放下了心,“大家各就各位,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三五天之内,总归会有新消息传过来了。”
看自家世子神色安稳如常,众人的心神也跟着安定了些,纷纷散去了。
徐长史跟在池萦之身后,低声问道,“东宫那边,会不会有消息过来。陛下亲自下令围了咱们,东宫……会不会捞咱们哪。”
池萦之一边走一边想,走出了几十丈去,点了点头,“我觉得会。”
……
皇帝寝居的承明殿内,处处点起了儿臂粗细的长明烛,殿中灯火通明,映照得比殿外的日光还要亮。
近侍全部退出承明殿外,重重帷帐遮掩下来,灯火映出了殿中一躺一坐的两个人影。
咳嗽声断断续续,偶尔夹杂着可怕的倒气声。
司云靖坐在龙chuáng边,手里端着药碗,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
“废辽东王的处置旨意,朝会上已经和六部商议过了,文书发下去了。人圈禁着,今夜便启程流放,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父亲切勿忧心。”
龙chuáng上病到枯槁的皇帝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好。”
他抬手握住了儿子端药碗的手,“药……放着吧。病到朕这个样子,喝不喝,都无妨了。过来些,朕有话,咳咳,单独与你说。”
司云靖端着药碗,“父亲保重身体,有话等身子好些再说无妨。”
皇帝摇摇头,“今日不说,只怕没机会说了。”
他拍了拍儿子的手,“这两年放手让你做事,陆陆续续有人在朕耳边说,太子权重,孤星高悬,有bī迫紫微之相。呵呵,朕把他们都打发了。”
龙chuáng边的父子两人视了一眼。
“感谢父亲信重。”司云靖沉声说。
皇帝注视着面前正值盛年的儿子,陷入了往昔的追思。
“你生得晚,等你开蒙时,你大哥已经出阁读书了。他心胸狭隘,朕心里一直犹豫着是选你还是选你大哥,朝臣都问遍了,都说qiáng敌环伺,立长不立幼。朕耳根子软,听了他们的。哎,可叹选错了一次,你大哥竟然趁着你和你二哥出去观礼游历的机会向你们下手,害了你二哥的性命。”
司云靖淡淡说,“废太子已经圈禁,用余生悔过。二哥在天之灵会欣慰的。父亲不必自责,一切往前看便是。”
皇帝勉qiáng笑了笑,“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自责。你说话倒有几分像是你祖父了。”
他又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像你祖父好。做个开疆辟土的一代雄主,切莫学朕,优柔寡断,遇事难决。”
他身子一颤,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云靖将父亲扶坐起身,靠着chuáng头,喂了半碗药。
皇帝断断续续地咳着,胸腔剧烈起伏,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用力抓住了儿子的手臂,艰难却又坚持着说道,
“朕百年之后,由你登基继位。你祖父临终前传下来一句话,朕没有做到,现在朕把这句话原样传给你,由你来做!听好了!”
司云靖把药碗放下,“父亲请说。”
“你祖父原话:我大周地处中原,内忧外患。外患者,南唐,匈奴。内忧者,裂土割据的各地藩王。但最大的心腹之患,在西北。”
“……西北?”司云靖重复了一遍,“祖父指的是西北关外的匈奴?”
皇帝摇头。
“不,你祖父说的西北心腹之患……是镇守西北边境、拥兵自重的陇西王。”
司云靖的眉心剧烈一跳。
“为何有此一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陇西王是追随祖父打天下的从龙之臣。”
“他是从龙之臣不错……”皇帝躺在chuáng上,嘲讽地笑了笑,“先后跟随了三条真龙打天下的从龙之臣。”
司云靖:“……”
“此人生有反骨,先叛南越,再叛南唐,手下的十万jīng兵,乃是他池家兵,朝廷根本调度不动。他若关键时刻起了反心,只怕我大周要栽一个大跟头。因此,你祖父临终前留下了八字嘱咐——欲攻南唐,先杀池啸。”
父子对坐的龙chuáng前,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陇西王年纪已经大了。”司云靖最后如此说道,
“二十年前,祖父没有杀陇西王。二十年后,世易时移,不必了吧。”
“你啊……”
皇帝叹了口气,伸出枯瘦的手指,虚虚点了点面前的儿子,“你从小是个念旧的。一张桌子从五岁用到现在,就是不给换;身边跟着的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旧人。你不愿动陇西王,因为池家的小子和你有jiāo情。是不是。”
司云靖平静地说,“父亲既然如此问,想必是派人查过了。”
“咳咳咳……朕过寿当日,身子撑不住,特意召你过去,嘱咐你留意陇西王寿礼的破绽,是不是少了一对飞天翅膀。若贺礼少了翅膀,便将其世子当场拿下问罪。你……咳咳咳,却把池家世子轻轻放过了。朕派人查了一下,便知道了。你只需老实对朕说,是,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