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夫人停了画笔,在长案边抬起头来。
岁月没有给这位昔年的南唐第一美人带来太多的痕迹,只有几道浅浅的鱼尾爬上了眼角。她伸手召女儿过来,替她把后面裙裾边沾着的灰拍了拍。
“皮猴子。”
池萦之把月季插到墙角的大梅瓶里,跟母亲商量着,“今天捉了几只山jī,明天叫厨房炖肉是别放糖了成不成?甜肉快把我吃吐了。”
池夫人刮了下她的鼻子,哼道,“明明是我南唐萧家的女儿,却随了西北的口味。都是你爹那混球的错。”
夹在老爹和老娘中间,池萦之也没辙。
“花放桌上了,没什么事的话,那女儿告退了?”
池夫人把她拉住坐下,郑重地问她,“上个月的月事正常来了么?”
池萦之有点脸红,小声说,“晚了几天,不过正常来了。量也不像一开始停药的时候那么多了。”
池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正常了就好,用了几年的药,总算没耽误了你。”
脸上刚露出喜悦的笑容,没忍住又骂了一句,“都是你爹那混球的错!若是你出了差错,我饶不了池老贼!”
池萦之撑不住了,“好了娘,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好好的嘛。你们别为了我伤了夫妻情分。”
池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夫妻的情分没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没有你父亲bī着你假扮你哥哥这回事,也有其他的事。只怪你娘当初年纪小,话本读多了,被你爹的所谓‘英雄气概’哄骗去了,死活要跟着他。”
对着面前的乖巧女儿,想起当年往事,池夫人有些伤感。
“若是安分地留在南唐,没有坚持嫁给你父亲,你在南唐好好地长到十七岁,应该已经凤冠霞帔风光出嫁了吧。哪至于像如今这样,跟着我隐姓埋名,躲在山间别院里。偶尔随着你萧表哥出城踏青一次,还得遮掩着身份,做贼似的……”
池萦之安抚地抱了抱母亲,“在南唐长到十七岁,我也就不是现在的我了呀。早上跟着萧表哥爬山上香,看到这里的千金小姐们都娇怯怯的,走不动山路,全部用滑竿抬上山的。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母女两个说了一通话,池夫人心里的伤感总算没了,“早些睡吧。明日早起,穿身鲜亮的衣裳,我带你拜访一个人。”
池萦之一愣,“谁。”
池夫人笑着说,“论起来,他也算是你的表哥,你早就该见了。不过最近雍都时局有些乱,拖到现在才见面。“
池萦之冷不丁想起了萧表哥刚才说的一番话,脱口而出,”不会是睿王殿下吧?”
“你竟猜到了?”池夫人愉悦地笑了。“果然是心有灵犀,罢了,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就是你的睿王哥哥。”
池萦之:“……”
还睿王哥哥……
这称呼听起来咋不太对劲呢。
难不成萧表哥跟她说的是真的,她老娘真的有意思把她跟素未谋面的睿王殿下送做堆,来个亲上加亲?!
她可没兴趣!
腹诽归腹诽,第二天母上大人还是天不亮就把她从chuáng上拎起来更衣打扮。
等她从瞌睡里醒过神来,发现满头乌发被jīng心梳了个未出阁少女的垂鬟分肖髻,头上金钗步摇一样不落,眉心一点huáng花钿,从头到脚被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大孔雀似的……
坐车入雍都去睿王府的路途遥远,需要一个多时辰。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池萦之想来想去,不想跟她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家表哥有牵扯的念头占了上风,她一咬牙,出大招儿了。
“娘,我有件事需要和你坦白说!”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揉了半天没擦出眼泪,放弃了,
“我在北周京城的时候,和一个男子有过一段情。睿王表哥前程远大,我是不合适的,还是另找合适的女子好。”
这还是池夫人第一次听她提起北周京城之事,低低地惊呼一声,衣袖捂住了嘴。
安静的车厢里,耳边只有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不断滚动的声响。
池夫人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珠pào似的追问,“那男子是何人?你、你不是以世子身份在京城中行走的么,怎么会……难道是被人察觉了身份?是你情我愿,还是他qiáng迫于你?”
池萦之想了半天,最后说,“虽然过程有些复杂,不过……算是你情我愿吧。我的身份……咳,他最后发现了。具体的别提了。”
池夫人听得一知半解,恼得一拍矮几,“什么叫做别提了!那男人是谁!和你有过一段情,然后呢?你说一句别提了我就不提了?不行,你得跟我说清楚了!”
池萦之头疼地说,“我的亲娘哎,都叫你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