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妃悄悄跟夏桐道:“冯婕妤像是个懂行的。”
心里对冯玉贞那番身世的流言信了三分——瞧她这副自来熟的模样,没准还真是戏班子里出来的。
徐贤妃则偷偷摸摸、挤眉弄眼的朝夏桐道:“要说这jī窝里还真能飞出金凤凰来,从前只觉得那些下流人腌臜,如今瞧着竟有个别出色的,当真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她指的是那唱小旦的优伶——当然是反串,可再浓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天生丽色,一双清凌凌的眉眼,洁白整齐的贝齿,端正挺拔的身姿,硬生生把其余人衬得低了好几个档次。
彼时正唱到玉堂chūn里苏三起解那段,但闻词旨清楚,唱腔激昂,如一条长龙般扶摇直上,婉转探入云霄,如同九天之上传来的天籁,令人十分震撼,仿佛五脏六腑亦跟着颤动起来。
等卸完妆,在座嫔妃更是吃吃笑个没完,纷纷让侍女上前拨赏银,不怪她们激动,本来宫里少有男子,难得见上一回,又是这样风流俊俏的人物,怎能不小鹿乱撞,意dàng神驰。
令夏桐想起现世追星族的盛况,尽管古代戏子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可对这些贵妇人来说,亦是一种难得的jīng神寄托吧。
夏桐自己倒是还好,她更喜爱皇帝那种偏阳刚款的,不过这人也就长得阳刚,心眼却极小,若被他知道冯玉贞请了这么一位优质帅男进宫,只怕得大发雷霆。
现在这帅哥却已经到眼前来谢恩了。
细看之下,夏桐才发现他皮肤也很不错,明明是经常需要上妆的职业,脸上却连半点颗粒感都没有,细腻光滑得没话说,就连他半蹲时搭在膝头的那只手也色若葱白,柔弱无骨,当真美人是不论性别的。
夏桐欣赏他也不是以异性的眼光,而是如同欣赏一件造物主最jīng细的杰作。
当然这杰作可不是活菩萨,而是得收钱的。
夏桐让chūn兰抓了把金瓜子给他,这人脸上的笑意便更温煦了,“多谢宸妃娘娘。”
“你怎知本宫位分?”夏桐惊讶道。
“娘娘气度高华,余者多有所不及,是而小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此人说起谄媚的话毫不脸红,反而格外真诚,哪怕明知是假的,也令人听得如沐chūn风。
夏桐笑道:“你叫什么?”
“琪官。”此人深深鞠了一躬,态度从容,不卑不亢,更不因自己职业低贱感到羞耻,似乎当他穿着这身戏服时,他便是最光辉耀眼的存在。
夏桐忽然想起红楼里似乎也有个琪官,若蒋玉菡生得这副姿容,倒是能理解他为何迷倒一众男女了。
夏桐不再多说,放他自去。幸而在座嫔妃虽沉迷美色,却还知道分寸,只有扔钱扔首饰的,没有扔帕子的——这要让人拿住就遭了。
唯独蒋碧兰紧张不安地盯着夏桐这边,眉目间的妒恨比方才更多了些——今日的风头全叫夏氏一人出了,那戏子光知道拍夏桐的马匹,连太后都顾不上,更别说她了,可见连外人都晓得她如今多么落魄。
幸而,等过了今日,她倒要看看夏桐可还敢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
彼时冯玉贞已上到第二轮茶来,夏桐见她端着茶壶来来去去,于是笑道:“你也好好歇歇吧,别只顾忙碌。”
冯玉贞俏皮地挤了挤眼,“本就是为姐姐助兴,我怎好白吃白喝?送佛送到西,就当报答姐姐素日对我的照拂之恩罢。”
说罢,扭着那身鹅huáng色衫裙蝴蝶一般继续在人堆里穿来穿去。
金吉娜奇道:“你二人何时这般要好了?”
夏桐笑,“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她又不吃亏,gān嘛不跟我联手?”
至少在这出戏里,她和冯玉贞才是站在局外的,就看里头的丑角怎么表演了。
第二折戏开幕,琪官换了装重新上场,许是因收了钱荷包充实的缘故,唱得比方才更卖力。
众人正听得入神,徐贤妃皱眉挥了挥耳畔,“什么东西嗡嗡作响?”
温德妃道:“你小点声,大伙儿都在看戏呢!”
蒋碧兰却颐然笑着,“今年的chūn开得早,想必花房里的蜂子也都复苏了。”
徐贤妃瞥了她一眼,却没理她,自从位分屡降之后,这人说起话来愈发yīn阳怪气了,叫人摸不着头脑。
蒋碧兰并不在意,只衔着一缕恶意的嘲弄,默默看向夏桐所在的方位。
渐渐地,蜂鸣声愈发清晰可闻,众妃也都发现不对,就算天气和暖,有一两只冒冒失失的蜜蜂扎到人堆里,也不至于来这许多——就算她们一个个面若桃花,可毕竟不是桃花。
可蜂群似乎成了睁眼瞎子,哪管什么真花假花,一窝蜂地直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