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进宫的日子尚浅,又不曾料理过后宫中事,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该老老实实将权柄让出来,安心养育一双儿女为宜——结果这女人却样样都想要,果然是仗着皇帝宠她,就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蒋映月轻轻笑道:“你以为她傻?这事拖得越久越难看,与其等太后出马再去跟太后她老人家jiāo涉,宁可先得罪我——两害相权取其轻么!”
她倒是能理解夏桐的想法,从前与世无争是为了独善其身,可如今膝下儿女双全,便是再怎么洒脱,也难免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里,没看蒋夏两家已经拼得你死我活了么?
不过,她倒是小看了这夏氏,原以为她和宫里其他女人一样讲究虚名,谁知原是个实用主义者——只瞧她拦截凤印的这一招,便是扮猪吃老虎的典范了。
蒋映月原想着示敌以弱,好让对方自愿让步,谁知夏桐大智若愚,愣是不按她划出的道走,如今凤印已到人家手里,蒋映月也不好厚着脸皮再要回来,好在她也不怕,论起宫中浸yín,她比夏桐何止长了几岁年纪,夏桐却是头一遭理事,等出了错,那时便有热闹可瞧了。
蒋太后得知蒋映月主动将凤印让出去,将她叫到宁寿宫痛骂一顿,这个没用的东西,人家还没出招呢,自己就先认输了,哪有半点蒋家人的气概!
蒋映月心道您那嫡亲侄女倒是有气概,可惜不长脑子,三五年就进冷宫了,她若处处去跟夏桐比着轧苗头,蒋碧兰就是她的榜样。
面上遂冷静的道,“夏宸妃风头正健,妾恩宠淡泊,哪敢应其锋芒,少不得暂时避着些,也请母后您姑且忍耐一段时日,等夏宸妃熟习宫中事务,该松的也就松下来了。”
这一通分析成功让蒋太后产生危机感——新官上任三把火,夏桐初掌凤印,难免会清算宫中账目,可哪个宫没点浑水摸鱼的事?哪怕尊贵如蒋太后,平时偶然兴起想置两件新鲜衣裳,或是下午茶添几道点心,那也是走宫中的账目,反正到年末映月会帮她抹平的。
蒋映月特意提醒她这点,自然是让她小心提防,东西事小,失了面子事大,她当太后的都这样不gān不净,又如何宾服得了底下人?只怕夏桐头一个就会拿她开刀。
蒋太后越想越不自在,本打算让皇帝提点夏桐两句,又拉不下脸,倒像是自己怕了她似的,末了只好继续装病。
夏桐出月后便正式投身于工作中,敦敦已经断奶了,枣儿虽然年小,却比她哥哥懂事得多,便饿了时也不哭不闹,只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人——难怪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夏桐每每见之都心软无比。
加上几个奶娘和平姑等人的辅佐,其实用不着她操多少心,皇帝看她应付裕如,就让安如海去漪澜殿将去年的账册都抱了过来。
这在夏桐其实并不算陌生,去年皇帝借着教她练字的契机,就将那些账册的抄本都jiāo由她阅览过了,如今见着原件亦是无比熟稔。只消十来日功夫,夏桐便已将账目梳理齐整,对于里头的漏洞更是早就门儿清。
但即使如此,她却依旧按兵不动,满宫里的人都巴巴盼着看她如何立威,就连刘璋也在一日偶然笑着说起,“你若想借母后宫里的人杀一杀威风,朕可不会拦你。”
这是让她放心拿蒋太后开刀——有他在后面当盾牌呢。
夏桐感谢他这番心意,可她并没有杀jī儆猴的打算,倒不是惧怕太后,只是,她觉得没必要。宫中的规矩最早是由太后跟蒋碧兰两人指定的,蒋映月接手后也未大改,只是一点一点地去完善。
如今看来她管得很好,大错不犯,小恩小惠也不断,在宫中颇得人心。倘夏桐甫一上任就将宫中规矩闹了个天翻地覆,一来众人不习惯,二来,也显得操之过急,容易引人诟病。
何况,挑太后的错不难,可这笔账归到哪里是个问题,皇帝既不能bī着太后拿出私房,也不好用国库里的钱来填补,少不得先混着,闹破了谁都不好看。
刘璋不意夏桐竟想得如此透彻,“难为你替朕设想到这般周到,唉,可见人的年岁与见识并没什么关系。”
这话颇有些揶揄母后的意思,说起来蒋太后并不缺钱,何至于处处爱贪小便宜,又不像寻常人家过惯了苦日子的——大概是天生的劣根性吧。
夏桐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后娘娘虽有些小毛病,到底无伤大雅,何况,焉知她老人家昔年为先帝妃嫔的时候不曾吃过苦呢?”
这么通情达理的一解释,蒋太后的形象立马高大起来了——夏桐知道,皇帝身边耳报神不少,必然有那机灵活便的会去宁寿宫报信,宁可背后多说些好话,也比得罪人的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