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映月拎着一个食盒,步履轻盈地来到bào室。沿途掩着鼻息,似是受不住那股熏人气味——说不上的一股cháo闷腥臭,比猪圈还难闻。
叶廷芳看见她,眼泪立即簌簌落下,“事到如今,还是娘娘肯来看我。”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头发乱蓬蓬的,胭脂也没擦,看去不像个活人,倒像坟地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连吃饭的姿态也穷形极相,可见确实饿狠了,病了那些日子,本就清汤寡水,进了bào室,那些负责刑拘看押的嬷嬷更不肯将她当人看,顿顿能有些馊腐霉烂的就不错了。
相形之下,蒋映月送过来的东西简直如玉盘珍馐。叶廷芳将那一碟菜、一碗汤、两个馒头吞得gāngān净净,末了才惭愧地拿衣袖抹了抹嘴,“奴婢失态,让娘娘见笑了。”
能吃能喝的人,多半都不会甘心赴死。蒋映月叹道:“可惜,如今你的名声是糟透了,王贤妃和崔玉明到宫外一通查访,已经发现你那符水的蹊跷,如今哪还有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分明成了催人性命的厉鬼。就连母后她老人家都疑心自己吃了不gān不净的东西,天天找太医来查问呢!”
叶廷芳恨恨道:“这些忘恩负义之徒!”
她好心好意赐那些人符水,就算不能根治病患,好歹能暂时缓解疼痛,难道她是故意害人么?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就算那符水稍有些后遗症,可她也没要银子,不过是借他们扬名,好助自己平步青云罢了,难道这也算罪过?
叶廷芳深深觉得自己是个被时代辜负了的圣贤,更可气的是皇帝居然要处死她,难道真是红颜薄命,天妒英才?
她当然不肯安然赴死,传闻里修炼成jīng的猫妖才有九条命,她没有。
叶廷芳哀恳的抓着蒋映月的衣袖,“娘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来世做牛做马,我必会报您的大恩大德!”
蒋映月虽然同情她的遭遇,却只能徒然摇头,“话虽如此,我却只是个徒有名分而无实权的贵妃,如何能够帮你?妹妹,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叶廷芳慢慢松开她的手臂,大大的眼眶里蕴满泪水,怎么会这样,她还不想死。
蒋映月踌躇片刻,还是老实告诉她,“陛下的意思,月底将你拉往菜市口处斩,以儆效尤。”
菜市口……那可是处置罪大恶极犯人的地方,想不到,她也会沦落那样的下场!叶廷芳美丽的面庞已黯然无光,身子更若风中之烛一般轻轻颤动着,仿若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忽的朝蒋映月道:“姐姐,咱俩相识一场,我也不为难你,你帮我向静德王府捎个口信好么?”
“静德王?”蒋映月不解。
叶廷芳颔首,“不瞒姐姐,我与静德王略有些jiāo情,此番之事,或者他能帮我一把。”
这是自然,否则她一个远道而来的孤女,如何能在京城这居大不易的地方立足,并迅速打响声名?
蒋映月听在耳里,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叶廷芳松了口气,只要静德王肯帮忙,至少她还有一线生机,正琢磨着日后该如何施展报复,忽地想起,她也喂皇帝喝过几次符水,就算能顺利戒除药瘾,也得好一番折腾——够他难受大几个月的了。
她脸上那种yīn恻恻的笑,自然没被蒋映月忽略。蒋映月问起,她便照实说了。
叶廷芳正自得意,蒋映月却以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你确定,陛下真的对符水上瘾?”
“当然……”叶廷芳话音刚落,自个儿便僵住了。
她似乎没在皇帝身上看到明显的戒断症状,对方是皇帝,叶廷芳也不能实实盯着他,那么,皇帝究竟喝了吗?那玩意当时或许jīng神百倍,可只消两三个时辰,便会出现呵欠、流涕、jīng神不振的情状,可皇帝看起来一直都很平和冷静。
大概他从开始就不怎么相信。
叶廷芳冷汗沿着鬓角涔涔而下。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蒋映月沉吟,“陛下留你在身边,自是因能治头风病的缘故,但既与符水无关,到底是什么起了作用?”
她忽的看向叶廷芳颈间,在昏暗的囚室里,那块羊脂玉质地格外光润,半点也不因污垢影响其色泽,“这是哪来的?”
“家传之物。”叶廷芳有些警觉,怕蒋映月想来个挟恩图报,她可就这么点家底了。
“不,我是问它的功用。”蒋映月的眼眸如同镀上一层霜色,冷酷而看不分明。
叶廷芳莫名有些怯惧,但也只能据实相告,“我也不知,但据说此玉被一位得道高僧开过光,能阻绝邪祟,百病不侵。”
这个,她当然是不太信的,一件死物而已,哪就这般玄乎了?况且,天底下也没那么多稀奇的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