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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到家,施然从仓库取出两年前买的白色圣诞树和一大袋饰品,把它立在餐桌旁的角落里。电视上播放着圣诞的音乐,两人就蹲在地毯上从袋子里挑挑选选,很合宜地将圣诞树布置好,缠上五色彩灯。

  他们在餐桌前吃掉圣诞小人的慕斯蛋糕,十二点钟来临时像以前一样掏出彼此的圣诞礼物,在树下接吻。

  裴皓洁的嘴唇凉而gān燥,让施然想起北方的雪。

  他看向黑黢黢的窗外,心里无关地想着,今年的平安夜竟是没有雪的。

  唯一的缺憾是圣诞树尖上挂的那颗大星星,他们一整晚也没找到。

  施然没有再在chuáng下看到那台主机,读谱器也没有再出现在卧室里,除此之外,两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突然的辞职导致了年底必不可少的忙碌,又回到前段时间经常加班到半夜,回到家恨不得睡死过去的状态。只是裴皓洁很少再下楼接他,施然数次安慰自己他现在的工作质量今非昔比,却还是在某些时刻对裴皓洁不再缠着他这件事耿耿于怀。两人的生活节奏三点一线的早饭,晚饭,睡觉,欲望和躁动的情绪好像从他们的身体里消失了。

  第一场大雪落下的夜晚,施然终于从忙碌的工作中得以脱身。

  他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雪沫,先是微小颗粒,再到后来变成漫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裹挟着整座城市。黑色的柏油路渐渐被白色取代,五十米外的建筑完全消失,车灯打出雪亮而笔直的一束,照she无数扑簌的晶体。公司里的人已经离开七七八八,温差很快让落地窗凝结一层薄雾。有实习生在玻璃上画小兔子,用刻意压低但还是能听出愉悦的声音跟男朋友打电话。

  施然给白茫茫的窗外拍一张照片,发给裴皓洁的微信:下雪了。

  发完照片他才发现,两人上一次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十七天前。

  他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关灯锁门后才发现自己没带伞,最后大楼下扫码借取了一支,然后在皑皑大雪中拦了十分钟的车,一无所获。叫车软件的畅通度显示红色,半天没有人接单。

  掏出手机,裴皓洁还没有回复他。施然又发了条问他能不能来接他,十分钟里依旧没收到回复。其间他给裴皓洁挂了三通电话,全部无人接听,最终在他裤腿湿透之前终于有人在线接单,解救了他冻得麻木僵硬的双手。

  他在半小时后回到家,房间里的空气温暖又软和——他们家总共有六排暖气,从上周就开始供暖了,连空调都用不上。屋里开着灯,锅里有饭,明显有人在家的样子。

  施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裴皓洁在哪。

  推开游戏房门,裴皓洁像以前一样坐在飘窗上,大概今天有些冷,他患上了深蓝色的毛衣,闭着眼,纯白的大雪是他的背景。如果他头上没有蛛网似的脑电波读谱器,施然会觉得这个画面很美,会很愿意掏出手机拍下来。而现在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熟练地捞到那根银色线缆,掐断了开关。

  裴皓洁慢慢醒过来,黝黑的眼睛望向他,里面还有没来及收起来的温柔。

  施然被这样一双眼睛打动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直到裴皓洁揉了揉太阳xué,茫然地看向窗外。

  “下雪了。”他后知后觉喃喃道。

  迟到一个月的大雪没完没了地下,像要把全部积攒的量都耗尽,一直从七点钟下到第二天早上。

  施然在这场大雪纷飞的夜晚做了个梦,梦里有很多凌乱的画面,被他拼拼图似地合成小块小块的记忆。

  其中有一段是两人刚认识半年,施然半夜突发肠痉挛,想拨给朋友的手指错误地点到了裴皓洁的号码。

  二十一岁的裴皓洁在凌晨两点穿过大雪找到他,背着他去就近的医护站。天是铅灰色的,时刻要砸下来,裴皓洁黑色的羽绒服上满是灰尘和白雪的味道,让人安心极了。施然昏昏沉沉疼得死去活来,只记得看到一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

  自己究竟是在哪个节点爱上裴皓洁的?施然说不准。

  裴皓洁很容易情绪化,他脾气不好,但他永远保护他,照顾他……像chūn天衔着木枝搭建巢xué的鸟一样,日复一日搭建着属于两人的回忆,关于信任,依赖,爱,或者更多不该被言语形容的东西。

  医护站很小,没有暖气,空调年久失修,只能chuī出凉风。空气很冷,窗外的雪亮得刺眼,施然躺在chuáng边挂点滴,捂着肚子低声哀哀地叫。再然后,他们从枕头下摸到一本不知谁忘记带走的诗集。都什么年代了,人人都有一块仿真阅读器,科技覆盖整个城市,làng漫被荒芜被稀释,他们却摸到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