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明灯晃动,照得那张可怖的脸光影明灭。
陆先生抬手去挡,似在意料之中,可又在想象之外的情景使他几乎停止了呼吸。冻尸的动作仿佛被无限放慢,可他却无法做出任何应对,只能看着冻尸的嘴像蛇类的嘴那样张开,唇角几乎要裂到耳侧,下一息便要咬断他的胳膊——
“——”
一声无法形容的尖叫刺得陆先生耳朵发疼。
他头脑发晕,连带着影响了视线。发黑的视野逐渐恢复了光亮后,陆先生看到青白色的人形倒在了雪地里,砸出一个浅浅的坑。他惊愕地看着冻尸近乎张皇地爬起,扭曲着四肢,双手塞进嘴里死死掰着下颚,跌跌撞撞地逃离。
柴禾拼接而成似的人形没一会儿就被风雪和黑暗吞没了。
陆先生怔愣了许久,直到砸到门框的照明灯停止了摇晃,微弱而稳定的灯光坚qiáng照亮着这一方小天地,才吐出一口卡在喉咙里的气。
胸前传来滚烫的热度。
直到几分钟后彻底回过神来,陆先生才感觉到皮肤的灼痛感,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从衣领里拽出一把被绳子串起的钥匙。
那把钥匙只比寻常人家的家门钥匙大上一点,材质似乎是huáng铜,做得古朴jīng致,更像是一把工艺品,平时戴在脖子上充作装饰倒也合适。
但它显然不只是装饰品那般简单。
钥匙烫得能够灼痛皮肤,这不是陆先生第一次见到它如此了。冻尸伤他不成逃窜之后,陆先生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好端端地住在小屋里从来没有受到来自死者的报复。
因为这把钥匙。
一把来自倒影之城的教堂,据说能够保护生人,甚至能够实现愿望的钥匙。
后一项作用太过离奇,陆先生还没能证实它的存在,但是钥匙切切实实地在冻尸面前保护了它。他在记忆里找不到这把钥匙的来源,可他能想起来的任何时刻都有着这把钥匙的存在,它就那么静静地被他戴在脖子上,仿佛空气般没有任何存在感。陆先生想不起它,潜意识里却从不把它从脖子上摘下。
陆先生没有将钥匙塞回衣中,而是紧紧攥在手里,突然有了从山缝全身而退的底气。
……
钥匙能够保护陆先生免受冻尸的伤害,却不能保护他抵御严寒的侵袭,纵然全副武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陆先生依旧被冻得身体僵硬。
在大雪天气里行走远比想象中要耗费体力,没一会儿陆先生就感到四肢沉重,衣服比再家中时重了两倍不止,血液似乎都要被冻住了。他没有停下来休息,疲惫还好,在雪天僵住四肢才是致命的,陆先生必须不停地行走,靠运动给身体提供热量。
照明灯足以抵御零下四十度的严寒,顽qiáng地发着光。
陆先生一手照明灯,一手指南针,往山缝前进着。大雪完全覆盖了山路,他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只能凭借指南针和记忆坚定地走着一条直线。然而能走直线的路只有短短一段距离,没一会儿陆先生就不得不在崎岖的山上行走。没有人能知道雪下究竟是什么情况,陆先生好几次差点一脚踩空,他只能进一步放慢速度,小心走出每一步。
夜间的雪比白天还要大,来到山缝时,陆先生几乎已经成为一个雪人。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花费的时间比白天来时至少多了半个小时。
刺骨的寒风使陆先生近乎睁不开眼,他没有带护目镜,风就如同刀子般刮着他luǒ露的皮肤,时间一久,竟是察觉不到疼痛了。
陆先生跪在雪地里。
积雪堵住山缝,陆先生拿手清理出了一道空隙。草草刮下灯罩上的雪片后,他将照明灯移到空隙的上方,照出了空隙里jiāo叠的尸体。
最上面的那具瘦弱骸骨颤动着胳膊——正是小瑶。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可能是她被抛尸山缝太晚的缘故,小瑶不能像在小屋门口企图伤害陆先生的那具冻尸那样行动,甚至也无法像在小屋的储物柜里那样更玩家对话。她摊在下方四五具尸体之上,四肢剧颤,眼珠骨碌碌的乱转,这一幕显得荒诞又可怖。
陆先生觉得自己的呼吸似是要被冻住了。
在看到那本笔记前,陆先生就像一个彻底活在当下的人,不知过去,不想未来,只专注于现在我要做什么,今天我要做什么。该做饭的时候做饭,该看书的时候看书,该睡觉的时候睡觉,鲜血弄脏了客厅那就把它们擦掉,尸体不好扔在家里不管那么就把它们先塞进杂货间吧,要是遇到并不适合搁在杂货间的尸体,那没办法了,只能受点累把它扔到山缝里头了。
他像是一台jīng密的机器,依照指令完美地完成一项项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