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酒杯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道,骆应逑嘴角懒散地挑了个弧度,似笑非笑道:“大哥,你想听我喊她什么,黎姑娘,还是皇嫂?”
闻言,骆时遗轻笑了一下,别有深意道:“随你。”他说罢示意一旁的太监上前,转过身道:“相忆,这酒是梨花酿,酒劲不大,女子也能喝。咸王是朕最好的弟弟,你敬他一杯。”
“是。”她乖巧点头,拿起托盘里的酒壶满上两杯,自己拿了一杯稍稍垂首道:“民女黎相忆,敬咸王殿下。”
身前人影一近,只听骆应逑道:“皇嫂敬酒,我哪有不喝的道理,我这个人还是很识相的。”
两人对面一饮而尽。
还没待她放下酒杯,眼前乍然一黑,她整个人往旁倒去。霎时,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紧接着,“啪”,酒杯落地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格外清晰。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她转醒。
“嘶……”微弱的烛光照得她眼皮愈发酸涩,眼前的一切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她望着陌生的景物摇了摇头,陌生的房梁,陌生的摆设,根本不是方才敬酒的地方。
她撑着光滑的地面坐起身,不想手边碰到了一角衣料,心头一跳,她按着呼吸往旁瞧去,“啊!”
惊叫一起,她下意识便想用手捂住嘴巴,尽管屋内光线黯淡,她还是看清了倒地那人,赫然是咸王骆应逑,浓厚的铁锈味直直冲进了鼻尖,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咸王,此时正满眼是血地躺在她裙边。
屋内安静地出奇,甚至有一丝诡异,她不晓得他是不是死了,她也不敢试,脑子里早已空白一片。
心头剧烈地跳着,她手脚并用往后退去,而后,外头阵阵脚步声bī近,她怔住,突然想明了一切,这是个局,骆时遗是想借她的手害骆应逑。
地上的骆应逑兀自一动不动,“哐当”,有人推门而入,为首的正是杨辉,他的脸埋在yīn影里,看不真切,直直地盯着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黎府三小姐黎相忆谋害咸王,按理当斩全家,皇上念在昔日旧情赐黎相忆白绫一条,黎府其他人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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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终了,“吱呀”,房门被人从外打开,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她知道,是骆应逑来了。
脚步声到一半停住,她不明所以,僵硬地坐着,等他下一步动作。
新房内的龙凤双烛尽情摇曳,许多东西都是临时布置的,喜庆之色只有少许,装在这房里单为点缀而已。
骆应逑一声不响地立在原地,蒙眼的布巾不薄不厚,刚好能让他看见。
通明的烛光被布巾削弱了一半,榻上坐着的新娘仿佛罩了层白烟,一身繁复的大红嫁衣在此刻显得很是应景。
前世毒瞎他眼睛的女人,今日竟嫁给了他。
命运两字,说有多讽刺便有多讽刺。
他抬手一拂,掌风自动带起了红盖头,红盖头往后飘落,露出一张点着红妆的脸,修眉端鼻,肤白染粉,容色绝佳,她低垂眼眸,怯生生的。
这张脸,他还真忘不了,不管是曾经趴在墙头偷看的夜晚,还是鸿门宴那天,他死都忘不了。
那晚之前,他总以为她是单纯天真的,而事实是,她的心肠跟骆时遗一样黑。
所谓的赐婚,怕不是暗藏杀机。
对方许久不说话,黎相忆更慌了,心头像有一万头小鹿在乱撞。一分分积攒勇气,终于,她鼓足勇气抬头看他。
对上他时,她整个愣住。
他根本没穿喜服,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脸上惨白,病容略重,而眼上正蒙着一道三指宽的白布,眉毛也被盖进去了。
白布下鼻挺如峰,可他的唇却是艳的,好似晚霞之色,也成了他面上最亮眼的位置。
他这番打扮站在新房里格格不入,许是又在给她难堪。
不管如何,她已嫁给他了,更何况是皇上赐婚。黎相忆努力做出一个温柔真诚的表情,一字一字道:“王爷,我把自己赔给你。”
把自己赔给他?骆应逑透过布条看她,她正盯着他,半点没前世的躲闪,出口的声音颤抖而哽咽,一如鸿门宴上。
他重生在一年前,今生没赴什么鸿门宴,这瞎眼自然是装的,与她无关,她说这话是何意。
前世无数个懵懂的夜晚在脑中jiāo织,他清楚,她有一晚将自己当成了骆时遗,娇羞地抱他,还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大概,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好,他被迷了片刻的脑子,脱口道:“成jiāo。”
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回应,黎相忆即将出口的话语全压在了唇边,她已做好他会骂她打她的准备,然而他却说,“成jiāo”。
她瞪大眼睛看他,似是不敢置信,明媚的双眸眨了又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