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李姝说过,中意的是他的性格,到最后,也不过因为他的身份。
他最出色的少年将军,他前途不可限量,李姝手下无qiáng将,这才选中了他。
仅此而已。
他能接受李姝算计他,他接受不了的是,李姝对他全是算计,半点心意也无。
季青临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转身离开,但身体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动也动不了。
他不想抬头去看李姝现在的表情,他知道她只会笑着,与往常一样。
得体的笑,永远不会失态。
她是长公主,她怎会失态?
季青临闭了闭眼,手指紧紧攥成拳,身体上的疼痛拉扯着他的神智,催促着他早些离开。
“长公主——”
“小将军——”
不知过了多久,季青临与李姝同时开口。
静默片刻,季青临抿了抿唇,把脸偏向一边,道:“你先说。”
李姝笑道:“你说罢。”
“本宫想听听季小将军的意见。”
果然。
她还在笑。
季青临深吸一口气,艰难说道:“你喜欢这个季小将军这个身份,那便喜欢罢。左右,季小将军是我,我是季小将军,终其一生,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刀山火海,还是万劫不复,他都认了。
李姝眸光微闪,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季青临低着头,继续道:“我不信,我对你的感情是假。”
“哪怕你我之间的初相识,便是你的一场算计。”
“我——”
说到这,季青临停下了,似乎后面的话让他难以启齿。
李姝笑了起来。
果然,季青临与萧御是不同的。
年少时期的萧御,可不曾与她说过这种话。
不仅不曾说过这种话,萧御连恋人之间的情话也极少说,只是偶尔被她逗得急了,才不咸不淡地说上一两句。
说话时,他声音清冷,气质疏离,莫说让人生出甚么旖旎心思了,看着他那张不悲不喜不怒不嗔的脸,只想让人对他三跪九叩,请进道观里塑金身。
这样的一个人,也难为她在他身边待了许久。
不过想想萧老夫人给她的两万两huáng金,她又有些释然——钱都到手了,还想甚么有的没的?
人跟钱,她总得要一样。
与萧御的那一段情,她不吃亏。
与萧御不亏,那么,与季青林呢?
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少年,李姝万般心绪涌上心头。
若当年萧御待她如此,她何至拿了萧老夫人的两万两huáng金?
她倒是想情比金坚来着,可也要那人值得。
萧御,不值得。
李姝轻抚着季青林的发,温声说道:“你不必如此。”
“你的心思,本宫都懂得。你的好,本宫也明白。”
“只是小将军,本宫不是甚么好人,本宫爱权,本宫爱钱,本宫只相信自己能攥在手里的东西。”
“本宫,生性凉薄。”
说到最后,李姝轻笑一声,轻轻抬起季青林的下巴,让他晦暗不明的星眸与自己对视。
李姝看到季青林眼底有火一样的东西在燃烧,明明灭灭,百转千回。
她很喜欢。
李姝轻轻道:“小将军,本宫说喜欢你的坦率直白,此话并非虚假。”
人总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扰终生。
她也不例外。
她从不曾直率坦白过,所以格外喜欢季青林的直率与坦白。
季青林呼吸微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李姝看。
“但你我之间起于算计,此话也并非虚假。”
“本宫中意你的性情,中意你的身份。”
“你,信本宫吗?”
李姝淡淡笑着,轻声问道。
“信。”
季青林想也不想回答。
他的目光灼灼,眼里只容得下李姝一人,他看着李姝,斩钉截铁道:“你说的,我都信。”
李姝睫毛微颤。
心口的荒芜之地,似乎有甘霖降下。
李姝笑了起来,道:“真好。”
“你信本宫。”
季青林突然便难受起来。
他想起李姝孤立无援的绝望经历,想起她裹紧身上大氅,孤零零缩在yīn影里。
那些画面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想起一点便割上一刀。
“对不起。”
季青林紧紧将李姝抱在怀里,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
他的下巴枕在李姝肩头,闭目哑声说道:“自此之后,我再不疑你。”
哪怕李姝对他没有半点真心。
“疑也无妨。”
李姝轻笑,道:“人本就是善变的。”
“那是别人,不是我。”
季青林松开李姝,平视着李姝的眼睛,缓声说道:“你过往生活,我无从参与,但,以后的路,我陪你。”
“你声名láng藉也好,工于心计也罢,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