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夜明珠的光辉像极了皎皎月色,又或许是李姝敛着眼眉的缘故,她此时的脸分外柔和,少了几分咄咄bī人的凌厉美。
她曲起双腿,双手环着膝,将脸枕在膝盖上,微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yīn影。
夜风摇曳着她的衣襟,点翠凤钗上衔着的璎珞在她脸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真冷啊。”
她裹紧了衣服,小声说道。
季青临紧紧抿着唇。
理智告诉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姝能有今日结果,实在再正常不过——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能毒杀的女子,碎尸万段都不为过,但她现在不仅活着,而且活得非常好,她是扶持新帝登基的长公主,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她有甚么不满足的?
纵然新帝畏她,惧她,那也是她应得的。
可情感又告诉他,李姝再怎么狠辣,也是一个人,她有生而为人应有的三情六欲,她会难过,会悲伤,会在被至亲至近之人伤害之后,当做甚么都没发生一般,然后自己躲在无人的角落,将脸埋在双膝间。
她在哭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不过比他大两岁,今年才十八,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龄,她生得花容月貌,却无人欣赏。
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
世人都畏她。
她是吃人的鬼,杀人不见血的魔。
季青临闭了闭眼,轻手轻脚离开房梁。
李姝这个模样,再看下去也不会得到甚么有用的消息。
季青临身体掠过廊下,夜风拂面而过,略微有些凉。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李姝刚才极轻极轻的话:真冷啊。
神使鬼差般,他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窗。
风窗被关上,季青临楞了一下,星眸明明暗暗。
艹,他一定是疯了。
季青临转身,想再把窗户打开,一抬眼,便看到整个人缩成一团的李姝。
金碧辉煌的宫殿,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寸缕寸金的华美衣服,她置身繁花似锦中,却叫人无端心疼,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
季青临打开窗户的动作停止了。
殿外的卫士到了接班时间,盔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季青临抬起手,给自己一巴掌。
艹,就当他疯了。
季青临深深看了一眼李姝背影,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要她的性命。
手边御案传来一声轻响,李姝慢慢从膝盖上抬起头,直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当年她领命重修行宫,便在暗地里请了许多能工巧匠,在她看重的几个宫殿里修筑了机关,昭阳殿便是其中一个。
季青临自踏入昭阳殿的殿门时,她便已经知道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一早便安排好的。
李姝看了一眼被季青临关上的风窗,轻轻一笑。
看来她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季青临这个少年郎,果然入套了。
李姝心情大好,随手转动机关,身后传来沉闷声响,原本画着jīng致繁琐壁画的墙慢慢被打开,里面出现一个暗室。
说是暗室,其实并不暗,四周镶嵌着夜明珠,犹如沐浴在月光之下。
暗室里男子背对李姝负手而立,着黑色劲装,身材清瘦挺拔,气质危险又凌厉,如一般尘封多年的刀,随时会取人的性命。
李姝提着裙摆走进暗室。
男子听到声音一动也不动,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你来做甚么?”
“来告诉你一件事情。”
李姝笑眯眯道。
眼前的这个人,是消失数月的大夏第一剑客,也是她梦到的其中一位大佬——王负剑。
王负剑冷冷道:“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杀了你自己的父亲。”
王负剑转过身,平静说道。
李姝笑了笑,道:“他让你来杀我那一日,便该知道自己会死在我的手上。”
王负剑不置可否。
李姝走上前,伸手捏住王负剑的下巴,王负剑眉头微蹙,想避开她的手,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这里终日燃着的檀香有毒,让他丧失了所有力气,如砧板上的鱼,只能任由李姝处置。
李姝眼底笑意更深,细细打量着王负剑。
曾经艳惊天下的第一剑客,其目似剑光,让人不寒而栗,而现在,他双目紧闭,面色略显苍白,哪还有叱咤风云的冷冽模样?
锋利的剑有锋利的剑的好看,断剑亦有断剑的美感,还别说,王负剑衣衫单薄脸色苍白的模样,竟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别样快/感。
当世第一剑客又如何?
还不是被她囚禁在此,不见天日。
李姝松开手,眼底闪过一抹惊艳,慢悠悠说道:“早知道你这么好看,我就不弄瞎你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