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心思一动,握住李姝的手,道:“你——”
“嘘。”
李姝不等他说完,抽出手指堵住他的嘴,眨眨眼说道:“我可甚么都没说。”
季青临大笑,道:“好,你甚么都没说。”
年幼时他觉得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季家儿郎,他是需战无不胜赫赫战功,他不是他自己,他代表季家,他是无数个马革裹尸还的季家儿郎的其中一个。
哪怕前途艰险,误解重重,他仍要百折不挠去冲锋陷阵,因为他出身季家,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喜怒哀乐,世人只想看他的战功是否一如季家前人,假模假式说着果然是季家儿郎,不堕先人威名。
他一生都无法逃开季家人的标签。
纵然他立下不世之功,纵然他远超祖先,可在世人眼里,这是他应该做的。
谁让他生在季家呢?
哪怕一朝不慎死在战场,那也是他应得的。
死得其所。
他喜欢这种世人期盼的目光,同时也心凉着所谓的“死得其所”。
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受伤会痛,长途跋涉会累,他并非百毒不侵水火不惧,他是一个不过十六七的少年郎。
他希望世人看到他勋章的同时,也能注意到他的艰辛。
他的每一场大捷都来之不易。
可是没有。
没有人在意。
李姝是个例外。
她也如世人一样,在意他的战功,期待着他的捷报连连,但她不会假惺惺,她不会说我中意的就是你这个人,她只会说因为你是季家小将军,因为我需要你供我驱使,所以我才高看你一眼,因为高看你一眼,才会发觉你的赤诚与直白,坦率与纯粹,因为发现你的赤诚,所以待你有三分真心。
她待世人满怀算计,待他好的那三分真心,便显得尤为可贵。
她会为他违背自己做事的原则,善待他的祖父。
她会对他嘘寒问暖,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尽管那些暧昧话语她对很多人说过,但当面对她,看着她浅笑眼眸,他坚信着,他与旁人不同。
他在她心中是特别的存在。
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险象环生,在这一刻似乎全部有了意义,甚至心中升起莫名豪情——敢笑幽王不痴情。
“我甚么都没听到。”
季青临看着李姝,星眸灼灼,如染了火,道:“你是大夏的长公主,我的公主殿下。”
李姝笑道:“不错,正是这样。”
季青临欺身向前,衣上有寒气,掌心却很暖,他将李姝散乱鬓发梳在耳后,指腹有意无意蹭着李姝耳垂,看李姝眉梢轻挑,他低低笑了起来,问道:“那么,长公主殿下,臣自益州星夜赶来,不知公主殿下如何安置臣?”
常年习武的人指头上都有茧子,季青临也不例外,有一下没一下蹭着她,粗粝的触感算不上舒服,却叫人没由来想到某些方面去。
láng崽子似的,想要将她拆吃入腹。
李姝握住了他的手,笑吟吟道:“你想让我怎么安置?”
“公主应当知晓。”
他眸光闪着,似火在燃烧。
李姝笑了,眉眼低垂,复又抬起,看着他的眼睛,暧昧笑道:“今夜月色甚好,不如你我........”
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叫人听不见,潋滟眸光闪着,像是旋涡一般,引人过去一探究竟。
墨色在季青临眼底铺开。
他看到李姝细白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指腹扫过他的脸。
大抵是因为习剑的缘故,她的手指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柔软,且有些凉,她眉眼弯弯,缱绻万千看着他,轻抚着他脸颊,明明是情人间的缠绵动作,可当她的手触及他脸侧时,却像极了小蛇在他脸上游走。
一种让人战栗的危险。
几乎是条件反she般,他捉住她的手。
主动权再次回到她手中。
他与她的jiāo锋,每一次他占尽上风,但只需一个动作,三两句话,她又能从他手中抢回主动。
她从不受人摆布。
“小将军,你这是做甚么?”
她笑着看着他,漂亮瞳孔里满满都是他,映着他的影子,深情又温柔,好似这个世界上,她只爱他一个人似的。
但他知道,她不爱。
她爱的是权力。
爱的是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带给她的一呼万应。
这种认知挺让人难受。
但转念一想,与其他人相较,李姝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真心的。
他在李姝心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四舍五入,就算.......喜欢了。
他捉住她的手,正欲说话,然而下一刻,她的手从他掌心抽走,啪地一下打在他脸上。
毫无征兆被打了一巴掌,他被打得有点懵,抬头看她,她面上仍是笑的,声音也是温柔,手指对他伸过来,掐着他的下巴,微抬着他的脸,笑眯眯道:“小将军,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似乎还不太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