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
中午,向亭晚煮了两碗馄饨,推给老婆婆一碗。
老婆婆微微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窝窝头,就着汤水慢慢吃着。
待向亭晚喝完自己那一碗,老婆婆将自己那一碗倒在向亭晚碗里,向亭晚愣了一会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夜里向亭晚依旧在那矮墙下睡了一宿。
一直到了冬天,初雪飘落,向亭晚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个纤尘不染的神明。
向亭晚伸出手接着飘落的雪花,那人回太泽宫了吧,雪从天上来,也许这雪是从他身边来,向亭晚苦涩地笑了笑,还是忘不了啊。
可那又如何。
破败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进来吧。”婆婆站在门里说道。
向亭晚一轱辘爬起来,随着婆婆进了屋。
院里光线不好,□□都显得暗沉沉的,夜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屋里也不必外面好多少,去睡吧。”婆婆指了指一间小屋说道。
屋里没有等,窗户上的油纸破了许多,门也关不紧了,可总归有四面墙,有一个屋顶,冰冷地雪花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向亭晚躺在gān燥的稻草上,合上了眼。
“给。”婆婆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将一黑乎乎的东西扔给向亭晚。
厚实而柔软的触感砸在向亭晚身上,是一件棉袍,向亭晚眯着眼睛看着那件打了累累补丁的衣服。
“我小时候的衣服也是这样,我娘一针一线缝给我,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向亭晚摸着那衣服小声说道。
婆婆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因为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向亭晚这个冬日没有很难过,眼看除夕将至,向亭晚捏了几个铜板想要去集市上买点肉,跟婆婆两人过个好年。
向亭晚起了个大早,昨夜下过雪,院里白茫茫一片,雪地上没有脚印,婆婆还没起,按理说这个时辰,老太太早该起来收拾了。
向亭晚在院里试探性地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许久屋里传来一阵破风箱的声音,向亭晚心道不好,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向亭晚第一次进婆婆的房间,哪怕外面天光大亮,一地白雪将天地照的刺眼,那屋里还是昏暗一片,比自己睡得拆房没有好上多少,塌掉半边的土炕,上面蜷缩着一黑乎乎的人影。
向亭晚走到土炕前,小声叫到,“婆婆?”
那个黑瘦的人僵硬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向亭晚。
“婆婆。”向亭晚上前握着她的手。
那枯树般的手冰凉刺骨,向亭晚这才发现,她盖得被子竟只是两层薄薄的布,而里面的棉絮......向亭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衣。
“你怎么就不走呢?”婆婆说道。
向亭晚双手握着老人的手,“那日巷子口,您的一饭之恩,我想回报您,想让您晚年不再受苦,可是,对不起......”
“孤苦伶仃了大半辈子,末了要走了,有个人陪不错,值了。”婆婆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钱袋,放进向亭晚的手里。
沉甸甸一袋铜钱。
两人馄饨生意不错,向亭晚每次想那钱给婆婆置办点东西时,总是找不到钱在哪,问就是还债了,找不到了,原来她一直都存着。
“去西街王掌柜那里买个草席,便宜些的就行,大过年的不要给人添晦气,反正冬天不容易烂,过些日子,过完年,你把我埋了就行,就镇子外有片坟地,坟地最边上有个孤坟,叫王生,那是我的丈夫,把我埋到他的旁边就好。”
婆婆看着窗外枝丫上面落得雪,说道:“我们从小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六岁便成了婚,刚成婚不过半年,他便从军去打仗了,打了三年,回来了,可是没了双腿,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可我不嫌弃他,他是我的夫君啊,我怎么会嫌弃他,我照顾了他几年,他终于振作起来了,我们想要个孩子,我还记得,也是一年除夕,我烧了一锅热水,想和他洗去一年的晦气,可就在我出去抱柴火的功夫,他撑着灶台不小心滑了一下,摔了进去,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气将他从那锅热水里捞出来的,辗转了几天,他都不成人形了,我当时就想跟他一起去了,可他让我好好活着,连同他那一份一起活下去,我就活下去了,像行尸走肉一般活到了现在......”
婆婆的声音很轻,向亭晚必须要趴到她的身边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在地下等我吗?”婆婆问道。
“自然是等的。”
“那便好......”婆婆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然后眼里最后一点光泽消失了。
向亭晚抱膝坐在土炕前坐了好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