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李富贵数罪并罚,今日死罪难逃。
但让苏河洲脑子愈发混乱的是,那个姓季的太监为何要这样做?这本是一次落井下石的绝佳机会,难道是他错怪了季公公?可那人分明是皇后亲自送来的,这人到底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是为了获取自己的信任不惜送出李富贵的人头,还是……有那么些真心?
李富贵的鞋底果然有山楂果,而御膳房也查到了,确实有东宫南院配房的人前来领取山楂的记录,李富贵百口莫辩。
灵武帝自然不会把事情闹大,他虽然恼怒为自己祈福的红夔花被人祸害,但冷静下来,他也能猜到一二。这件事只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那李公公头上才能两边都不得罪,他才能过一个安稳的晚年。
宫里的争斗不是一两天了,灵武帝看的明白却要装糊涂,太子不易,若不是太子后期一再犯错,他今日也不会如此失了理智,不分青红皂白。
看来,今天是他冤枉了太子。
苏河洲在宗人府待了半日,便被灵武帝亲自下令让人送回了东宫,并且对外宣称,太子非但无辜,还因为勤于政事大嘉褒奖,赏赐了不少东西。
灵武帝早就不想搅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一心只求自己能多活些时日。但圣上一句“无辜”,又大张旗鼓的赏赐太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安抚太子。
经此一事,东宫不但未被动摇,反倒是扬眉吐气一把,这可气坏了皇后。
当太子回宫的时候,那额角虽然被太医jīng心料理过,但还是把季路言心疼坏了。他以往再混账不是东西,他家老季头儿动手也不曾让他见血,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皇帝老儿是个什么尿性,居然对自己亲儿子狠毒到如此地步。
太子独自回了寝宫,但众人都发现东宫的老人李富贵李公公不见了踪影,大家心里虽有所猜测,可直到掌事公公季路言被提拔成东宫的首领太监后,众人才纷纷笃定了下来——季公公这是得了太子的信任,要平步青云了!
苏河洲在房内谁也不见,唯独召见了季路言——他还是不放心,他要再探一探这季公公的虚实。
季路言入了太子寝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的额头,连礼都未行就直接走到苏河洲身边,抬手摸了摸这小可怜儿的额头,“疼吧?”他说着俯着身子在苏河洲的伤处chuī了chuī。他那会儿离得远瞧的不真切,如今离近了一看,可是把他心疼的心肝都贴上了脾胃。
季路言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哪还顾得上讲礼仪尊卑,他兀自抱住了苏河洲,口中喃喃道:“河洲啊,你吓死我了,以后谁欺负你,你就跟哥说,老子揍死他!”
苏河洲只觉得自己的伤处突突跳着往外渗血,一颗心跳得飞快,想要发怒又找不到借口,想要打人又没有理由,但就这么让一个奴才抱着还直呼名讳,简直不像话!
这狗奴才当真是不怕死,狂妄得很!
他不知道的是,季路言心里把他当做了夹缝里求生存的小白兔,到处受气楚楚可怜,前有láng后有虎,活的朝不保夕。
季路言越想越替苏河洲难受,“河洲啊,你还有哪儿受伤了?”说着他就要撩开太子的衣袖检查,苏河洲赶紧握住自己的衣袖,只是还未等他出口呵斥这胆大妄为的无耻之徒,季路言叹了口气道:“昨夜,我在榻上等了你一夜……孤枕难眠,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来,你一夜也未休息好,今日又受了大半天的委屈,要不我给你按按吧。”
说罢,季路言自己蹬掉鞋子上了太子的chuáng,盘腿坐好,拉扯着太子躺在他腿上就开始按摩。
他对自己的按摩手法还是很自信的,而他此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纯粹——没有一点风月心思,只是想好好安慰眼前人。
苏河洲怔愣着躺在自家首领太监的腿上,他的恼怒像是被人突然掐断了似的,无论如何也连接不起来了——印象中,只有奶妈和先后秦皇后抱过自己,可就连秦皇后的拥抱也只是在遥远的儿时,早已远的看不清了。
季路言两手在苏河洲的太阳xué上轻轻地打圈,眼中满满都是疼惜。这让苏河洲无论如何也发不出火来,早已遗忘的私欲此刻豁然复苏——他想要甚至渴望这样的“关心”。自古天家薄情,亲生父子、一奶同胞无一例外,季路言不过是一介太监,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来路不明可疑的外人,但好像,他的关心是真的。
苏河洲渐渐闭上了眼睛,生理的困倦和心理的疲乏翻涌而来,他就这么在季路言的怀中睡了过去。
看着苏河洲的睡颜,听着他平稳但沉重的呼吸,季路言手中动作没有停,他抬头望着chuáng围上的流苏挂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