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止住了脚步,默默地看着苏河洲的侧影,直到车来了。
苏河洲率先拉开车门上了车,季路言也跟着走到车门前,可苏河洲垂头丢下一句:“你坐前头去。”便锁了车门。
一路无言,季路言从后视镜中一直看着苏河洲,而苏河洲像是睡着了一般,端端正正地靠在车座上,阖着的眼睛“看”着季路言的背影。
他确实是在看,因为那个背影太过深刻,深刻到隔着一片红色的血肉,他也能一清二楚地知道,那个背影变高了,也宽阔了,然则那依旧只是个背影而已,背影……背影……总是背影!!!
苏家位于富贵云集的别墅区,车子停在门口,走进去还有一段路。梧桐林荫,微风漫漫,夕阳的余晖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苏河洲负气般走在前头,他的影子落在季路言的眼前,季路言伸手挥动着,像是自娱自乐打发孤独一般——他忽而抓一束阳光,撒在眼前那黑色的影子上;时而又捉一缕风,铺在那乌云笼罩似的影子上;或是捻一丝草木清香,抚在那沉闷的影子上。
“你在做什么!”苏河洲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季路言。
“想看你笑啊,真的笑。”季路言耸了耸肩,眼角的温柔聚成了一捧桃花酿,那一树芳菲让人不禁忘了白日已暮。
“你!”苏河洲皱眉,有些不耐道:“你可想好了,前面就到了苏家,你三年未进过那门一步,而且……”
“我想跟你回家。”季路言上前,用肩膀碰了碰苏河洲的,“走啊。”
苏河洲顶了顶腮帮子,挫着后槽牙道:“你说的啊,一会儿回去发生什么,自己受着!”
别墅群依山傍水,苏家所在的8号墅让季路言觉得一点也不熟悉,他找不到任何回忆或是提示来支持他的未知。但也不陌生——有苏河洲在的地方,他总能找到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仿佛就像系统给了他一个开放的剧情,每一步要他自己走,每一个决定的后果要他自己尝,而他没了对苏河洲“势在必得”的狂妄,所以季路言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犹如呵护一个初生的生命。
苏河洲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抬手解了指纹锁。
门一开,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立刻露出惊讶的喜色,压低了声音冲身后喊道:“少爷回来啦!”
屋里又立刻跑出来两名四十岁出头的佣人,其中一位大概在苏家资历颇深,她开口叫的是“河洲”。
“河洲,想吃什么……”话说一半,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季路言跟在苏河洲的身后进了门。
“兰姨,我不吃了,累了,先去休息了。”说罢,苏河洲看了一眼季路言,留了一个“你自便”的眼神,便上了楼。
兰姨连声应着苏河洲,看着季路言的眼神很是怪异,半晌她开口让其中一人上楼,再去问问苏河洲晚些时候需不需要宵夜。这便才回过神来对季路言道:“你、你……大少……苏……路言你怎么回来了?”
一个称呼转了几个弯,终于被这个兰姨找到一个不亲不疏的方式,“不好意思啊,那个……你今晚要留宿吗?”
“嗯。”季路言看着兰姨,不咸不淡地刀切斧砍道。他算是看出来了,作为一个私生子,苏路言在这个家真是千人嫌、万人厌的,好像回家的不是苏家的大少爷,而是一个恶棍无赖、老鼠蛆虫。
留宿?回家被佣人称为留宿足以见得苏奎这个“情深义重”的家主,也不过是一个做给外人看的假把式,若是苏奎真的能够担得起一家之主的头衔,那么苏家的佣人起码不会对苏路言是这个态度。
苏河洲说他三年未回这里,那他八成是被这个家的女主人扫地出门的,而苏奎只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一直和稀泥,很明显的是,这塘稀泥里还并不包括苏路言这个人。季路言心里泛起沉沉的恶心,一想到有父有母且家世显赫的苏河洲,其实活在一个泡沫中,外面的人看着泡沫五光十色的光泽,皆是艳羡,而泡沫里是何等的脏污空气,只有在里头住了十八年的苏河洲才会懂。
季路言向楼上看去,兰姨在这时却道:“那个……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哈,你房间很久没人住,也没来得及打扫……”兰姨局促地看了一眼楼上,但她的目光明显是往西北面看的,与苏河洲离开的背影是相反的方向,“放了些杂物,可能还yīncháo着,要不……”
“没事,来都来了。”季路言瞥了一眼兰姨,转身上了楼。
兰姨像是不死心似的跟了上来,拿着钥匙给开门,正好解了季路言的燃眉之急——他并不熟这里的构造,二楼房间众多,幸亏兰姨的“热情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