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季路言那么想要孩子,苏河洲想,那他也该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他不确定能不能接受突然多了一个人要和自己“分享”季路言,就好像和季路言在一起一辈子,也不过是刚开始的第一天,他要不够的,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珍宝,但那是季路言的心愿,他理应满足。
心里恨不得捆起来,关起来的人,苏河洲最爱的,还是那个男人永不熄灭的灿烂笑脸。
☆、云台一梦醒28
苏河洲生平头一遭踏着点下班,然而白大褂还没脱下来,市二院就转来一个脑出血的病人。患者为68岁男性,晚婚还打算丁克的儿子,终于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一个激动就跌了过去。据说大爷跌倒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在快要四世同堂的年龄,我终于等来了第三代的新生命!”
“差点辞旧迎新了。”苏河洲嘴里做着看客,却动作麻利地开始准备进入战斗状态。白天的时候,他做了三台手术——出车祸的一线女星,做极限运动出意外的小年轻,醉酒打架的斯文白领。“人有旦夕祸福,阎王不挑人”都快被他看透了。
然而这台临时加塞的手术难度要大很多。患者出血近5天,出血量42毫升,在二院的神经内科保守治疗耽误了最佳手术时机,最难的还是家属不愿意手术。就连说句不好听是个“外人”的亲家母,也坚持觉得家里添新丁,此时见血不吉利。
苏河洲耐着性子解释,幕上出血超过30毫升就该手术,病患现在已经过了40,保守治疗是不可能的了,再拖延下去且不说并发症、后遗症,性命能不能保都是两说。病患的儿子在家照顾妻小,大爷身边能替他做决定的,只有那个没什么主意的老伴。
几个钟头后,苏河洲忍着那句“爱做不做”,硬是没让它在心里成型——他想季路言了,那个人说,为了来世再见,今生得积德。
屋漏偏逢连夜雨,重症监护室的病患又开始凑热闹:血压不稳,体温升高,血氧下降,甚至连消化道也有了出血的迹象,病患家属指名道姓除了苏医生换谁都不行——不是因为“脑科第一刀”的知名度,而是因为这位患者一开始就是苏河洲操刀的,有了突发情况自然要他负责,不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责任算谁的?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病人家属摆在台面上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里叫唤,那里嚷嚷,苏河洲觉得自己平日里不爱说话,大概就是这种时候为了解释病情、安抚家属情绪,把他几辈子的口舌都耗费gān净了。护士能帮帮忙,采个血样、测个血压,苏河洲身为医生,既要文能开医嘱、开化验单、写病志,武要拿起手术刀,甚至留置导尿,清创缝合……连准备头皮这样的事情也要见缝插针的做。这就是他的生活——枯燥,周而复始,喘口气的工夫都会被人盯着说在偷懒。
以前没有怨言,只是当做让自己活着不彷徨的工作来完成。现在不敢有怨言,因为心里被一个人住满了,过一辈子不仅像是第一天那样欣喜若狂,一辈子更像只有一天那样快的让人心慌。
忙完重症监护室的病患,那头脑出血的病人家属终于在jī飞狗跳中下了决心——做手术。但jī飞狗跳的结局,就是大爷的亲家吵吵着要让女儿带着外孙离婚,说老不死的找晦气,克小小子。大爷的老伴哭哭啼啼,拉着苏河洲一定要他给个准话,好像他不是医生,而是个揣着长生不老药的活神仙。
若陈述客观事实,照着老太太现在的模样,听罢估计能当场也送进ICU,若是哄人安慰……那还何必做手术,找个午夜电台不更好?苏河洲再次靠着思念季路言,让自己呈现出一脸温和模样,他憋了半天,才说出“我尽力”三个字。
他是真的尽力了,病情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改变,再耽误下去只会更糟;他是真的尽力了,他才刚拥有季路言,自己一颗心还七上八下地走钢丝,就要像块刀枪不入的钢板一样,阻挡着各种人情冷漠对他的吞噬——他的心里有了柔软,冰雪消融,汇聚成溪,他也想要热烈地回应另一颗心。
苏河洲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手机里是季路言的信息,一个小时一条,没有催促,只有关心。问他累不累,问他饿不饿,问他困不困。他jīng疲力竭地打开房门,头一回有一盏灯为他亮起,无论多晚都在等他回家……
灯光下,屋里已经大变模样。
一台崭新的按摩椅摆在客厅的角落,贴着的便签上写着:“每个小时想你365天,累了请坐。”
餐桌换成了小圆桌,没有棱角,多了米色的格子布,上头有个一看就很季路言的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小束满天星;餐桌上有三菜一汤,保温罩里已经被饭菜呵出了一层细密的水珠,玻璃罩外也有一张便签:“菜是我买的半成品加工的,谨慎食用,汤不错,我妈你婆婆送来的,媳妇儿辛苦,增qiáng免疫力。另,上次给你送的花没送成,今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