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难闻,就呛了点儿,老大夫说这帖药以希涎草为主药,是他独门配方,不仅利关节,还能qiáng筋骨、续断折,经常往伤处上薰洗,再搭配内服汤药和食补,断折的骨头就能好得更快。」被饱含水气的药烟呛得泪水直流,苏仰娴腾岀一手擦掉眼泪,头抬也没抬,仔细将雍绍白指上伤处搁在不断冒出白烟的薰洗药壶上继续疗治。
老大夫独门配方的薰洗药花了些时日才pào制好,她今早从老大夫那儿取了药,弄来一只薰洗用的药壶,过午,家里老爹吃饱饱眼皮沉重,睡午觉去了,她遂随雍家马车过来西大街,一进含蕴楼就把雍绍白逮来薰洗。
与雍家家主相处已两个月有余,这段时日发生不少事。
先是他雍大爷暂且长住帝京一事,他来到帝京,京中玉商震动,他连个面也不露,某日却亲自造访城郊十里外的溪谷小村,拜访她家师父云溪老人。
再有,之前淘获的那一方玉心,她不得不让给他,师父九十岁大寿就在两个月后,她还想着得再另寻珍物作为师父寿辰的贺礼,他竟将一件以前亲手雕琢的摆饰直接拉去「福宝斋」,说是给云溪老人添寿礼之用,那摆件不是玉器,是以福寿石治成的花鸟圆雕,取名为「欣欣向荣」。
他的那一件摆饰,将石雕「因材施艺、因色取巧」的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堪称巧夺天工,她终才知道他不仅是治玉大家,在石雕上亦是绝世之才。
石料福寿石在就嵌了「福寿」二字,摆件又取名「欣欣向荣」,颇有「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美好隐喻,当作贺寿之礼恰好可以,但毕竟那是他的心意,而她和师哥们也有自个儿想对师父表达的心意,所以就算得了他的好,她还是得想着该怎么为师父贺寿。
还有两个月,容她再细细斟酌,眼下最紧要的是他雍大爷的复原之路啊!
不相处不知道,一相处吓一跳,老实说,雍大爷当真是个很矛盾的爷。
他全然明白自己周身上下有多矜贵,尤其明白他的那一双手,对于整个江北昙陵源雍氏有多紧要,但矛盾的是,他对自个儿的手伤却总是无紧要、依然云风轻……嗯,好吧,不能说完全的无关紧要,可说到底,就是一副「也好,怎样都好,有处理便可」的随意模样。
跟在他身边的元叔和双青会盯着他,只是心思到底少了一分女儿家的细腻,让她看在眼里禁不住着急,为他着急啊,所以才演变成如今这样,时不时替他请老大夫过府诊疗,又时不时往老大夫的医堂跑,得了什么医嘱就逮着雍绍白严谨遵守,押着他乖乖照办。
她也不想这样,不想被药烟薰得泪水直流,不想管着他,但,好像已不能不管。
都不知第几次眨掉眼中迷蒙,她试着在他的伤指上轻轻揉捏,诱哄般道:「不疼的,我问过老大夫了,他说,至多就是酸酸软软,是有些不舒服,但若趁着薰冼之际伸展按摩,会有更好的功效,更容易让药效渗进指节里……你忍着点,我会很轻很轻、很慢很慢,你乖啊……」拆掉夹板的伤指显得虚软无力,她小心再小心,好认真地帮他活动指骨和筋脉。
姑娘家今日自踏进含蕴楼内,几乎只晓得拿头顶心对付他。
她一直捧着他的伤手忙碌,好像连正眼都没瞧向他一眼。
他要她来,需要她提供助力的活,仅在于堂上那开切成十块的镇宅玉石,但她做的比他原先预期的要多出更多,好像……把他也管上了。
他没有太多感觉,仅觉得她要管,那就由着她管。
他见识过她管着苏大爹的模样,把自家老爹当孩子哄,适时给糖吃,有时也凶得很,色厉内荏。
即便被闺女儿凶巴巴训话、苏大爹也受用得很,乖乖被骂,咧开嘴呵呵憨笑,轻易就能朦混过关,而在一旁瞅着的他不得不怀疑——
姓苏的大爹哪里退智?
分明还是jian巧啊jian巧!
你忍着点……你乖啊……
他隐约觉得,这位苏家姑娘像也把他当成自家人那样管着。
他真的没有太多感觉,真的没有。
没有拘束,也不觉得难受,她若要管,全由她,他没有异议。
许是心绪放松,肌理亦跟着放松,她揉捏的力道忽沉,酸软加重,令他不自觉发出闷哼。
「弄疼你了?」苏仰娴陡然抬头,把他的伤指捧在手心都怕捧坏了似的,动都不敢动。
「疼。」其实算不上疼,他却顺口这么说。为何要这样?他懒得想。
「是我没拿捏好,对不住,我……我会再小心些。」她表情懊恼,是看到他眉峰由紧变松,还徐徐吐息,她也才跟着吁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