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晨的背影可把这对祖孙吓坏了。
可怜的小环吓的面色苍白,右手还紧抓着冰糖葫芦,口里已是大声哭了出来。
“鬼大哥,你们别吃我,我人小肉少不好吃,要吃你就吃我爷爷吧。”
周一仙差一点摔倒在地,大怒道:“死丫头,老夫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平日里看不出来,一到生死关头,就要出卖你爷爷不成?”
小环带着哭腔道:“爷爷,你别怪我,你死之后,起码还有我隔三岔五的送一串冰糖葫芦给你……”
周一仙怒道:“胡说,老夫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甜甜腻腻的东西,要送也送些叫花鸡、清蒸寐鱼什么的!”
小环点头道:“爷爷,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去吧。”
周一仙这才松了口气,道:“这还差不多,那我走的也安心些……等等,等等!”
他忽然惊醒,须眉倒竖:“死丫头,我放什么心,去哪里去啊?没良心的,我……”
听着周一仙接下来叽里呱啦连绵不断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堆痛斥小环的话,而且看他不到明天还说不完的样子。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嗓子干不干,渴不渴,来口酒喝不?”
“好啊,正好有些渴……”
周一仙面色一僵,颤颤巍巍的打量着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前的人影,以及那个递过来的精致酒壶。
借着暗淡的夜色,近距离下,他依稀看清时一晨的面貌,愣了一下,立刻换了个心平气和的表情,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模样,说道:
“咦?竟是你啊!呵呵,老夫与孙女乃是知道此处有鬼魅横行,特来除妖,为民除害的,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了你这个小伙子。”
小环在旁边为之哑然,探出小脑袋瓜认真盯着爷爷,却见周一仙处之泰然,神色如常,心中大是叹服。
时一晨定定瞅着周一仙的面庞,却见对方十分自然的迎着他的目光,神色风轻云淡,大有初见之时的仙风道骨,不禁暗自佩服其脸皮。
三人行,必有我师,学到了学到了!
时一晨自叹弗如,暗暗向其看齐,笑道:“老神仙,看来你我今日缘分未尽哩!”
“确是如此,小兄弟,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想错过都难,看来你果真是大福运、大造化之人。”
“是啊,前辈言之有理。”
小环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迷茫之色: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明明每一句都听得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明白了捏?
简单的商业互吹后,时一晨让过身子,周一仙带着小环走进屋来。
只见漆黑的小屋中,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几具棺材,但棺材盖子都已经散落在一旁。
说不出的岁月凄凉,仿佛就在这个小小的屋子之中,幽幽散发出来。
时一晨袖袍轻挥,屋子内的蜡烛霎时燃了起来,惨白幽冷的烛光,为屋内平添几分幽寒惨淡。
周一仙嘴角抽搐了两下,对这些烛光略有嫌弃。
小环更是被吓的死死抓住爷爷的衣摆,亦步亦趋的跟在对方身旁。
时一晨无奈一笑,抬步走出小屋,将义庄门口的另一半木板门劈成柴火。
小小的火堆照亮小屋,为凄凉阴森的小屋平添了淡淡的温馨暖意。
小环屁颠颠的凑在火堆旁,吃着所剩不多的冰糖葫芦,大眼睛偶尔眨呀眨的望着时一晨的面颊,心里逐渐也不觉得害怕了。
周一仙缓缓走到原本上香供奉灵位的祭祀桌子之前,看着那桌上东倒西歪的十几个灵牌,慢慢伸出手去,将那些灵牌拿起,慢慢抹去上面厚厚的灰尘。
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然后又去找下一个。
就这样,当他清理第七个灵牌的时候,看到那个牌位上写着“爱子周行云之灵位”的字迹,停下了动作。
小环除了看温暖的大哥哥,也时不时的瞅着周一仙的动作。
她见周一仙默默望着这个灵牌凝视良久,起身走了上来,看了看他手中的灵牌,眼眶也有些湿润,低声道:“爷爷,把爹的灵牌放好吧!”
周一仙长叹一口气,面色有些凄凉,点了点头,小心的把灵牌放在供桌之上,然后后退一步,难得真心认真了一次,道:
“臭小子,我和你闺女又回来看你了,这些年来托你的福,我和小环虽然浪迹天涯,但一切都好。
今天回来给你好好清理一下,下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小环在一旁恭敬的弯腰拜了三拜,周一仙和蔼的揉了揉小丫头的小脑袋瓜,叹息一声,带着她回到火堆旁坐下。
周一仙挨着时一晨坐下,拿起时一晨此前递过来的酒壶。
或是气氛烘到这儿了,亦或是很久没闻过此等好酒,他举起酒壶,一大口入腹,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嘴里高声赞道:“好酒!”
“爷爷,我也要喝。”
“死丫头,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吃你的冰糖葫芦去。”
小环可怜巴巴的举着手中的竹签子,说道:“可是,可是冰糖葫芦木有了呀!”
时一晨适时送上些许甜点小吃,小环小心的看了眼爷爷,见其点头后,双眼顿时笑成了月牙。
而后伸出小手接过点心,脆声声道:“谢谢大哥哥!”
周一仙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他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数年,人老成精,早已看出时一晨看破他的伪装,更没有恶意,遂不再装腔作势,直接开门见山的同时一晨摊牌,道:
“小友不是普通人,我们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知你跟着我们所为何事?”
时一晨温和笑道:“在下直觉向来敏锐,总觉得前辈同样不是普通人,
左右闲来无事,且心中好奇,故凑过来见识见识,顺便满足下好奇心。”
“就这么简单?”
时一晨先是点了点头,遂又缓缓摇头。
周一仙举起手中酒壶,又饮下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感叹声:“好酒啊。”
他略带这几分笑意,对时一晨道:“借花献佛,这等佳酿,你要不要来一口?”
时一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壶,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笑呵呵的望着周一仙。
周一仙好似丝毫不在意一般,嘿嘿笑了一声,又自顾自仰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之后,他摇了摇酒壶,发觉壶中美酒所剩不多,十分自然的将酒壶收入仙人指路的布褂里,说道:“年轻人,你很有眼光嘛!”
说这句话时,周一仙的目光神情之中,已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
这不是先前为骗钱财、装模作样的伪装,而是真真正正的神秘。
在时一晨眼中,对方那种儒雅、那种从容,似乎连火堆散发出的柔和温暖的光华,也悄悄聚敛道周一仙这一边,仿佛比他更加高深莫测。
说到这里,见周一仙没有深说的想法,时一晨亦不再深入挖掘,轻声笑道:
“其实在下跟上前辈,是想短暂的与前辈搭个伙,为了一个故去之人的承诺,做一件不太方便做的事情,顺便和前辈亲近亲近。”
“哦?那你可得把合欢铃、噬血珠之类的宝贝收起来,
嗯,你的名气太大、仇人太对,连你这张脸都得收起来。
老夫带着小环行走江湖,可不想自惹麻烦。”
合欢铃、噬血珠!
果然,这两件魔教至宝没能瞒过眼前这个眼光毒辣的老头子。
在他毫不遮掩的情况下,周一仙已是看穿了他的身份。
时一晨面上肌肉变幻,一道若有若无的精神异力顺着灵力流转。
刹那间,不论是他的气质还是外貌,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脸是东成西就中洪七的脸,平平无奇中带着一丝小帅。
气质也带着些许洪七的气质,憨厚老实中带着些许的倔强。
周一仙定定的看着他,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莫名之色,似笑非笑的伸手拍了拍时一晨的肩膀。
这一刻,时一晨心神略有动荡,以他如今的实力,在诛仙世界绝对是顶尖的一撮。
但在他下意识就要侧身让过周一仙的手掌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向来装神弄鬼、稀松平常的周一仙,那看似漂浮的手掌,以时一晨的修行道行,竟没有躲过去,就这么被周一仙轻轻拍了下。
“小伙子,很上道嘛!”
靠,这老小子,绝壁是在警告!
而后,周一仙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转向时一晨手中的酒壶,露出一副贪便宜的猥琐模样。
时一晨不想和一个老人家间接接吻,心中亦有意试探。
抬手一招,壶中之酒化作一道水线,缓缓朝周一仙飞去。
周一仙袖袍轻挥,有意无意的挡住小环的视线,空中的酒水一滴不漏,全部被他吸入口中。
深藏不露,哦,不对,这是深藏不漏啊!
袖袍挥过,火堆的火苗都没有多余的颤动,周围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人间的简单试探,皆展现出十分不凡的控制力!
周一仙美滋滋的打了个酒嗝,笑眯眯的朝时一晨眨了眨眼。
此人果然没有表现的那么简单!
不过也对,原著中他能看穿鬼厉身具四卷天书,更如拍中自己一般轻松拍中鬼厉肩膀,又怎会是个简单的老骗子!
看来他刚才和小环在义庄门口说的话,应该也是祖孙俩的日常互怼,算是尽享天伦、乐在其中。
原著中周一仙看欣赏张小凡的人品性格,亦看透了张小凡的本性,故而露了一手,也仅露了这一手。
除此之外,不论遇到何等危险,他都有所保留。
哪怕在每次陷入囫囵之时,他都预料到没有生命危险,且有贵人相救,所以一直没有全力反抗。
因此,有一点让时一晨有些想不通,自己与其仅有两面之缘,为何对方如此轻易的流露出自身的不凡?
除了警告之外,其中还有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