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绎却脸色一沉,连忙回过头拦住他,“不是生病了吗?不宜饮酒!”
孟棠时狡黠眨眼,躲过他的手一口喝光了。
“可不许再喝了!要是先生知道得罚你。”
李绎看他面色还带着些病中的憔悴,心里着急。
孟棠时今年才满十一,比他小了足足四岁,天资聪颖又讨人喜欢,虽然是他的伴读,但他总是忍不住像兄长一样事事照看着他。
“我这是刚才悄悄换的清水,”孟棠时拍了拍李绎的手背,讨好笑道,“除夕节不能生气,不信给殿下闻闻。”
李绎瞪了他一眼,有气也被他哄没了,挪开手抱怨道:“这几天没有你在,曾夫子讲学我好几次都差点睡过去。”
孟棠时轻笑出声,见李绎一脸生气地看着他,又赶紧收了笑,抿起嘴安慰道:“这也不怪殿下,我听着也想睡觉。”
李绎皱起眉打量他,“怎么现在脸色还是不好看,回去我给你重新换个大夫看看吧。”
孟棠时笑着道了谢。
殿中一阵繁疾的鼓声骤然传开。
一名身着古朴祭服戴着鎏金面具的操线师踩着鼓点入内,他嘴里念着复杂的祈福咒语,一手牵着一个木制戏偶,戏偶身着纹衣,面目栩栩如生,肢体随着鼓声摆动,竟极似真人,舞蹈诡异又jīng彩。
竟然是民间时兴的傀儡戏。
宴上百官都忍不住放下酒杯看台上表演。
一曲鼓乐奏毕。
操线师手一抖,露出袖中和偶人相连的数十条牵丝线,众人纷纷喝彩,天子当即传了打赏。
而后舞姬上台,歌乐又起。
中书台坐席上,次辅谢几辰拿着杯子开口打趣道:“老周啊,怎么看着美人眼睛都不带眨的,也看看我呗,给你敬酒呢。”
礼部尚书周载侧过头,举起杯回道:“不知道是谢大人赏脸,下官自罚三杯。”
他又给谢几辰也倒上酒,“回头可别告诉我夫人啊。”
四周都笑起来,戚风就在殿外当差,一会儿知道了,周载可能得当众罚跪。
周载饮完,右次辅方墨渊有些酒意上头了,拉住谢几辰不放,非要给他做媒,把这不着调的家伙给解决了,免得他到处祸害人。
周遭众人刚调笑完周载又开始取笑起谢几辰。
突然,一滴血落入桌上的空杯中,周载猛地睁大眼,随即惊呼出声。
当朝首辅孟槐序目光一凝,率先起身大喊道:“来人护驾!”
他音还未落,大梁上骤然摔下个人,看衣着竟是刚才傀儡戏的操线师,脖子怪异的扭曲着,已经死透了。
大殿内顿时百官骚乱。
忽然梁上又落下一人,黑发散乱红衣翩然,戴着沾满血的鎏金面具,状如饮血恶鬼。
左右近卫连忙抽刀上前,只见这人轻飘飘便劈手夺过剑,白光一过还未看清,拦他的侍卫已被割开了喉咙。
他剑锋一转径直刺向天子李阜,众臣惊惧,殿外的汴京卫已来不及入内救驾了。
周载吓得抖着腿忍不住闭上了眼,只听到长剑破风后刃口入皮肉声,一时肝胆俱寒。
“爹!”
下方的东宫席位上传来一声哭喊,随着孩童凄厉的尾音,众人才如梦初醒。
只见孟槐序挡在皇上身前,御座的台阶上转瞬溅满血,他随即倒卧在一片刺目的鲜红中。
汴京卫副指挥使徐绀飞身入殿,刺客见一击不成,转身几个起落掠过众人,如行无人之境,挥手便一掌击退徐绀,竟无人拦得住他,眨眼间就从这场因他而起的惨剧中消失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御医还未来得及宣,孟槐序已落了气。
太子李绎跌坐在位置上泪流满面,手臂用力地抱住孟棠时,哑声道:“棠时,别过去……别过去,先生不会有事的……”
“爹……爹!你看看我!为什么……”孟棠时痛苦嘶吼,挣扎不开,气急一口死死咬住李绎右臂。
李绎吃痛也没松手,孟槐序任过多年太子太傅,是他最尊敬的启蒙先生,还让独子孟棠时进东宫给他做伴读,眼前这一幕,除了棠时,最痛苦的就是他。
孟棠时被李绎死死按在怀里,打着哭嗝口齿不清的胡乱喊着爹和父亲,直到他哭晕过去,才被太子亲自送回府中。
☆、第二章栉风
三日后。
灵堂前孟棠时披麻戴孝跪得端正,一动不动,眼神空洞透着沉沉死气。
相府的仆从不多,孟槐序为官清廉,身后事也一切从简。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圣驾亲临……”
孟棠时脊背一颤,跪了太久一时站不起来,小厮上前扶着他起身行礼。
天子李阜大步进门,急声道:“棠时快起来吧。”
李阜牵起孟棠时,神色哀戚地看着他,“是朕对不住你,朕已下令严查,一定要给槐序一个jiāo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