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啻于从一场噩梦被拉回现实的熙攘里。
绪方唯捂着被撞到的地方,察觉到并不严重的隐痛。
午间校园是个无法安静的场景。
枝叶间传来的蝉鸣、电风扇持续转动的枯燥声响、汽水瓶开盖的气音、篮球穿过篮筐重重砸落的震动。
视野之内所呈现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非要结论的话,她想——在这个场景里,唯一不正常的,恰恰是发现“异常”的自己。
“……唉。”
暖色调的灯光下、布置温馨的房间内,绪方唯正用受伤的手歪歪扭扭地奋笔疾书,试图将当前的状况分析清楚。然而她埋头努力了一会儿,不得不放下笔,挫败地承认,目前她能够得到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丸井文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颇有好感,即使在立海占地面积颇为可观的校园里,他们也会因为不同的巧合、不断地相遇。
——同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主观意志能够触发时间倒流。
仅仅是这两个已知的条件,就足够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
绪方唯丢开笔。
她闭上眼睛将这些看起来一板一眼的数据抛开,这一次,率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少年的眼瞳——与热烈的发色不同,丸井文太拥有一双沉静的深色眼眸,当他专注地注视着什么的时候,丝毫不会怀疑他必将不遗余力的决心。
然而,这样的文太,也并非完全不接受被拒绝。
只要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就能够让他从那种‘势在必行’的状态里挣脱出来。例如说,突然回到学校的网球部部长。
想到这里,绪方唯叹了口气。
迄今为止,在她跟文太的相处中,她好像还没有一次成功地找到理由、说服丸井文太。倒是他一直都很有理由搞定自己。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少年是个跟可爱表象不搭边的棘手人物。
长吁短叹间,绪方唯听到隔壁的响动。
夜色已深,柳生比吕士这才终于结束补习班,回到家门口,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瞥了一眼隔壁二楼灯火通明的房间,很快,房间的窗帘被人一把拉开。
“也太晚了吧。”
绪方唯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神色有些担忧。
“为什么非要去补习班,比吕士的成绩明明很不错。”绪方唯不解地问道,说是“不错”已经非常委婉,柳生比吕士几乎是从设定书里走出来的优等生,各方面都完美的让人惊叹。
柳生并没有在青梅面前自谦,他平静地回答,“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这算什么理由啦。”
绪方唯小声吐槽了一句。柳生比吕士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都一丝不苟地遵照着优秀的模板成长,仿佛有什么规矩框住了他一样,循规蹈矩之余,也不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这种特质让绪方唯一度担心他的人际关系,就连小时候放学回家,不管她走了多远,也一定要回头等柳生跟上来,长年累月的习惯无法说改就改,即使柳生已经成为了非常优秀的少年,她依然觉得自己对他有某种必须关注的义务。
“那么,你希望我应该去做什么?”柳生看着她莫名其妙忧愁起来的长辈模样,显然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抽风,面不改色地问道。
“……嗯?”
绪方唯思索了一下,卡住了。
她本想建议柳生去做自己喜爱的事情,可是在她的印象中,柳生并不热衷任何事情。
因为前辈的邀请,他在国一的时候加入了高尔夫社团,之后又因为仁王雅治的口才实在卓越,转而加入网球部。不管在哪个社团,他的成绩都很不错,但是……这就跟他考试很厉害一样,绝不能称得上是因为热爱。
他偏好悬疑小说,却也会在看到一半后大方地出借,原因是“已经猜到结局了”。
因为轻而易举就能达成目的,他好像从来都不执着于任何东西,更加不会以此为傲,对他来说,这些事情普通的不能成为加诸己身的荣誉。
这样的柳生比吕士……如果有一天,会为了什么事情改变自己的行动轨迹,那才会变得很奇怪吧。这样说起来,维持着‘优等生’模板的柳生才是最正常、最让人放心的。
“你真的一点都不像国中生。”绪方唯放弃了建议他扩展课后生活的想法,趴在窗台上,“每天都这样,不会辛苦吗?”
柳生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带,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又放开。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在月光下与女生对视。
谁也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会。”
他好像非常郑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又简短地像是在随口敷衍。
*
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偶尔泛起细微的痒。